「書女?」蕭竹刻意裝出滿臉疑惑,眼珠一轉,當即對著拓跋翰沉下臉,「哦,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了。不就是讓『他』念念不忘的那個嗎?」這個「他」不必明說,彼此自然都明白。她與拓跋翰不過是一面之交,就算在朝堂之上,對方也很難看清她的長相。
秦王前思後想,信以為真,最終自以為是地給出結論,「我明白了……就因為你長的像她!」
「沒錯,『他』心裡根本就沒我!」暗暗佩服自己卓越的演技,不當演員屈才了。
「唉,本王是個大老粗,不會轉彎抹角的。直說了吧,父皇把你賜給我究竟是什麼意思?他若是給過你什麼口諭,你就趕緊跟本王說。」
女人的眼淚瞬間濡濕了臉頰,淚珠兒落在地上摔成了八半兒,「不提他行嗎?大喜的日子……」
「別哭,別哭,誰委屈你了?」手足無措,貌似有些緊張。
「委屈 ?沒錯,我是委屈!那個混蛋翻臉無情,你非要我承認被他拋棄了才肯罷休嗎?」一時間哭得更凶,怒沖沖地推離了男人的懷抱。
「放肆!父皇他再不對也是本王的父皇。」看了看門外,尷尬地扯開笑臉將喜榻上掩面哭泣地女子攬在懷裡,「說實在的,本王到希望是這樣。若真蒙父皇承讓,本王也就卻之不恭了。只是這心裡怕父皇對你念念不忘,萬一哪天再想起來……唉!」撓了撓後腦勺,戰戰兢兢地坐在佳人身旁。
「王爺若是心存顧忌,何不親自去萬歲面前請道口諭?萬歲應允,你我自是一對恩愛夫妻。」
「這話是不錯,可對著父皇,本王怎麼開得了口啊?」
「怎麼開口是王爺的事,蕭竹大不了獨守空房一輩子!」
入夜,吃了交杯酒,拓跋翰卻無心圓房。一雙新人秉燭相對,門外忽然傳來一名女子驕橫跋扈的嗓音,「王爺,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在這裡風花雪月呢?」女人說著話大咧咧地進了門。不是別人,正是府中的王妃——大將軍叔孫拔的女兒叔孫氏。
「何事慌慌張張,王妃不知道今兒是本王奉旨納妾的吉日?」氣勢上輸了大半,聲音小得像半死的蚊子。
「吉日?父皇肺陰虧耗,吐血不止,皇子們都急著進宮表孝心去了,你在這時候還膩在溫柔鄉里那就是大不敬!」望著丈夫身邊的「新人」轉眼換了一臉假笑,「我說妹妹啊,這事兒趕得不巧,你可別怪姐姐三更半夜地跑來攪合你的好日子。」
蕭竹款款起身謙卑施禮,「姐姐說的是,妹妹雖不如姐姐出身名門,卻也不至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萬歲身體不適,做皇子的自然該跪侍榻前。」
拓跋翰正愁沒有借口脫身,見著老婆就像見了貓的耗子。看了看叔孫王妃,又轉向蕭竹說道,「父皇忽然得了病重,本王只好辜負這風月良辰了。你們姐妹聊聊,本王即刻換了衣裳入宮。」
秦王風風火火出了門,蕭竹的心思全在身染貴恙的皇帝身上,與叔孫王妃草草寒暄了幾句,推說累了客客氣氣地將對方送出了門外。掩蔽房門,在碩大的銅鏡裡端詳著自己猶如鬼魅的身影:吐血不止?為了幾盒嫁妝,至於動這麼大的肝火嗎?隱約感到心裡還是惴惴的,說不清是為了什麼。終於告訴自己:在望兒被立為儲君之前,他還不能死……
安樂殿裡燭火通明,以太子晃為首的眾皇子在屏風外伏跪一片。
用過針,服了藥,拓跋燾的病情暫時得到了控制。強打著精神,示意賈周將他扶坐起身,對著諸皇子說道,「朕不過是受了點風寒,咳咳,沒什麼大不了。看到諸位皇兒如此仁孝,朕頗感欣慰。」
拓跋晃一抱拳,長跪起身,「兒臣懇請父皇安心靜養。」
「朕何嘗不想安心靜養?唯恐朝政廢弛。」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言外之意,對方休要開口提及代君議政之事。
殿下的幾名皇子相互使了個眼神,本有擁躉太子之意,遂三緘其口。
拓跋翰姍姍來遲,躡手躡腳地進了門,找了個後排不起眼的地方跪了下來。
這小子,這麼副胖大的身子,往兒哪兒藏啊?拓跋燾越不想看見他,他越是跑出來礙眼,「翰兒,你怎麼來了?」
「兒臣聞聽父皇身染貴恙便即刻趕來了這裡。」戰戰兢兢地起身回應。
「大喜的日子,府裡一切可好?」話一出口,不禁有些後悔。該死,幹嘛問這些?
「好,一切都好……只是……」這麼多兄弟都看著他,紛紛嘲笑他撿了只父皇穿剩下的破鞋。此時把話挑明也好,至少可以在諸位兄弟面前找回幾分面子。
「只是什麼?」
「只是未曾圓房,唯恐誤解了父皇的心意。」
「什麼亂七八糟的!轎子已抬進了王府,接下來的事也要老子教你?」莫名一陣惱火,鬱悶地撐著砰砰直跳的前額,「下去吧,下去吧。」
「父皇即是真心承讓,兒臣便卻之不恭了。叩謝父皇聖恩,兒臣告退。」
諸皇子相繼退出殿外,空蕩蕩的大殿裡忽然變得無比陰冷,拓跋燾坐立不安,高聲傳喚,「賈周,咳咳,替朕加床被子。」
「喏。」揮手示意侍女下去再取條錦被,仔細打量主子的神色慇勤地湊上前來,「萬歲方才允了秦王,當真捨得嗎?」
「咳,連你也等著看朕的笑話不成?捨不得,會把她送進秦王府嗎?」
賈周猛抽自己的嘴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朕讓你私下查訪的事情,有些眉目了嗎?」
「奴才聽說,京城戒嚴那日,太子府的人馬也在街市上轉悠。」
「你是說晃兒?」鐵拳狠狠砸在榻上,「該死!」太子怕是老早就知道了望兒的身世。
「萬歲息怒。有件東西,小奴沒得著空呈上。」自衣袖裡掏出那枚荷包,「這個是蕭姑娘上轎前托奴才交給萬歲的。午前萬歲吐血不止,所以給延誤了。」
拓跋燾想伸手去接,不禁有些猶豫,輕歎一聲,「管它是什麼,燒了。」
「喏。」
「慢著——」閉目輕歎,暗暗埋怨自己沒出息,「看看是什麼。」
連忙打開荷包,將裡面的東西呈上御覽,「萬歲請看。」
接過賈周手裡的貝母天眼,胸口的悶氣一個勁兒地往上頂,猛一捂嘴,眼看著鮮血自指縫間滲了出來。猛咳一陣,「燒了……咳咳……給朕砸碎,連同這荷包一起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