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竹身困於九華別院的柴房,蜷縮在牆角,最初緊張的心情此時已變得一片空白——
一夜過去了,望兒應該脫離了危險,否則此時他們母子已在黃泉路上相見了……
如她所想,拓跋燾守著病榻一夜未眠,太醫診過了平安脈,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長長舒了口氣,轉向忙了一宿賈周,「傳朕旨意,叫守在外面的那些嬪妃都下去歇著吧。哦,請皇后慢走一步,朕有話問她。」
「喏。」
賈周出門不久,赫連皇后一身滾著金邊的紫袍,輕手輕腳地進了安樂殿,俯身叩拜,「臣妾叩見萬歲。」
「皇后不必多禮。」伸手示意對方平身,顯出一臉尷尬的神情,「皇后請坐……乳娘,皇子睡著,你也下去歇著吧。有事朕會派人叫你。」摸了摸困極了的孩子,起身踱出屏風,「咳,皇后,朕是想——跟你說說這孩子的身事。」
赫連氏趕忙起身,「臣妾已經猜出了幾分,萬歲如此牽心,必是龍種無疑。」
「嗯。還望皇后不要計較朕做的那些糊塗事。」
「菊夫人她……削爵了?」
「不提也罷,真是氣死朕了!她居然敢私自挾皇子出逃?」
「這是為何啊?萬歲對其寵幸有加,總不會無緣無故就……」避重就輕,決口不提皇帝老子的不是。
「因為這孩子。」
「孩子?」神情詫異。
「朕以為,皇族龍種不宜留在民間,決定將這孩子帶回宮裡撫養。皇后膝下無子,朕抬愛這孩子想給他個嫡出的身份。只恨那蕭氏不識好歹,辜負了朕的一番苦心。」
「這也不能全怪她,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捨得拱手於人呢?」
「望兒是朕的龍種,由不得她做主。朕既然決定將這孩子交給皇后撫養,任誰也改變不了朕的心意。」
「難得皇上如此信任臣妾。臣妾當殫精竭慮。」
「哎,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雖主掌後宮,身後卻無子嗣。待朕百年之後,皇后該立足於何地?結髮夫妻,朕怎能不替你謀劃?」
良言一句三冬暖,赫連皇后不由心存感激,「臣妾深沐聖恩,無以為報。」
「你只要替朕將望兒撫養成人,便不負朕的一番苦心。有了望兒,這後宮之中再沒有人敢輕視於你。」
「可這孩子的母親會答應嗎?萬一她找萬歲哭鬧,臣妾怕……朝令夕改,總怕不妥吧?」言外之意,你老人家若真的決定把這孩子給哀家,事後可就不能反悔了。另外一層意思是提醒對方,那女子該殺!留著她,萬一母子相認,把她這養母放在哪兒?
「那賤人原本就是市井間招蜂引蝶的貨色,怪朕色迷心竅……而且,朕若因為奪子而殺一個民女,說出去恐怕成為天下的笑柄,更有甚者會說皇后借腹生子,之後又落井下石,人言可畏啊。」
「萬歲是捨不得吧?」打算摸摸對方的底細。
「捨不得?呵……聞聽秦王老早就對她垂涎三尺,還去她府上提過親。朕已下旨將她賜給秦王為妾,皇后以為,朕捨不捨得?」人心都有個尺度,給了兒子的女人還能要回來嗎?
赫連皇后當即喜形於色,起身走向屏風後熟睡的孩子,「如此,哀家可就是這皇子的親娘了。還請萬歲下道旨意,就說這皇兒乃哀家親生,要是有人議論半個字——」
「誅滅九族!」 帝王起身走向榻邊,輕攬皇后的肩膀,「朕已密令親軍將昨夜圍剿鐵塔寺的差兵及隨駕侍衛全數驅往城外坑殺,皇后從此盡可以高枕無憂了。」
秦王拓跋翰此時已接到了賜婚的消息,滿心委屈,全無感激和喜悅之情。自打中午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喝悶酒,藉著酒勁兒連哭帶罵,「我說親爹啊,我說皇上啊,您這是點的什麼鴛鴦譜啊?您老人家貪新厭舊,厭棄的女人就硬塞進兒臣府裡,兒臣我受用得起嗎?」
楚王拓跋健一臉嘲諷地進了門,「翰皇兄,大喜臨門,你這是抽得什麼風啊?」
「兄弟啊,你來得正好。哥哥我是有苦說不出啊!」
「你就別得著便宜賣乖了。這美人兒眼看就進門了,你不早就垂涎已久了嗎?」逕自斟了碗酒,大咧咧地坐在皇兄對面。
拓跋翰支起略顯富態的身子,無精打采地砸吧了一口酒,「哎呦,那是當初。今非昔比啊!你說她要入了府,我該拿她當老婆,還是拿她當娘?」
「皇兄色膽包天哪!這事根本就不用想,她就是老死在你這府裡,你也甭打那『掉腦袋』的主意。」
「即是如此,父皇就把她往廟裡一送,幹嘛塞到我府上?唉,你也知道我那王妃,當初我是提過親,我可沒打算把人弄回府裡。」
「笑話——父皇厭棄胡神,能去廟裡會尼姑嗎?」
「你是說——」
「路過王府看看兒子;咳,看看媳婦,不容易招人閒話。」
拓跋翰揚起酒酣赤紅的臉,砰的一拍桌子,「那就更不成了!這天大的綠帽子怎麼就砸我腦袋上了。不成,不成,我現在就進宮請父皇收回旨意。」
拓跋健冷冷一笑,「綠帽子?呵,菊夫人當初乃是本朝誥命,你哪只眼睛看到她與父皇有染?聽愚弟一句勸。這件事,皇兄要是惹得父皇不高興,不單單是帽子的問題,是腦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