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旨意傳到了廚下,高歡兒就此結束了寄人籬下的生活,恢復了曾經的尊貴身份——高嬪。遺憾的是,她沒有如願看見那張被「妖精」下了情蠱的臉。
拓拔燾沒有來,既然如此,又何必將她放出來?或是被那個女人纏住了吧?一定是因為她。
貞賢迎了上來,迎著朝陽揚起慘白的臉,「恭喜主子,奴婢知道主子一定有出頭之日。可是,奴婢不能再伺候主子了……」
「怎麼,出了什麼事?」望著對方空洞的眼睛。如果知情,許會以為那是個瞎子。
「沒,沒什麼,奴才瘸了,不能再盡心侍候主子。」
「傻妹妹,我怎麼會嫌棄你呢?」
「主子保重。」機械地轉身,一瘸一拐地移向不遠處地穿花門。
「等等!」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死死抓住羸弱的手臂,「貞賢,我都知道了。不要做傻事,我都知道了,知道了……」歇斯底里地望著對方麻木的臉,「我們倆個一起來到大魏,只有你陪我在這裡,」顫動的尖叫,「你不能走,不能走,哪兒也不許去!」
「從那一天開始,我已經當自己死了。她們都笑我,罵我,說我是個骯髒下賤的女子……」眼眶微紅,潸然落下委屈,「而我只是個卑微的婢女,一個寄身他國的婢女,我沒有更多的東西,除了自己……」
「噩夢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從今往後,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嘲笑你。是的,寄身他國,我們沒有別的東西,只有自己。我要奪回屬於我的東西,你明白嗎?我要奪回屬於我的東西!」
「主子,姐姐!經歷了這麼多,你還要繼續爭下去嗎?當初你只是個嬪,萬歲對你多好啊?後來成了德妃……」揚手抹了把眼淚,「不要再爭了,安安分分地,說不定哪一天萬歲會回心轉意。」
「就這麼醉生夢死地耗下去嗎?你看,我這頭髮——很快就白了。到那個時候,我還能指望他回心轉意嗎?」破涕為笑,「橫豎一死,早晚的事,這樣活下去,生不如死。」
「奴婢更是生不如死,主子明白我的意思。」
穿花門外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咱家不會再糾纏你,何必一心求死?也奉勸主子日後守著本分。有道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是『她』叫你來的?」高歡兒強撐起僅剩的一點點尊嚴。印象裡,這傢伙一向與那妖精同穿一條褲子。
「緣分一場,咱家只是擔心貞賢。算了,一切都過去了,勸你們主僕二人好自為之。」
「宗愛,麻煩你告訴那『妖精』,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高歡兒了。」不再相信愛情,只相信權利。帝王薄倖,誰敢寄望他的真情?
驟然停下腳步,轉身打量對方良久,「時過境遷,萬歲不再是從前的萬歲,而書女也不再是從前的書女。」一切如他所料,這就是禁宮中女人的悲劇……
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拓拔燾頗具閒情逸致倚在案頭看著描龍畫鳳的小女人,「忙活了大半天,畫的是何人?」
「喏——」一臉壞笑揚起一張漫畫肖像。
男人撲哧一聲笑噴了,順勢坐起身,「這要是讓崔老頭看見,非得逼朕砍了你的腦袋!」接過那張畫稿,「還別說,惟妙惟肖的。怎麼畫的?宮裡的畫師都沒這等本事。」
「這個該怎麼說呢?素描,屬於西洋畫派。不用筆墨,我在廚下找了根碳棒。」抹了抹黑漆漆的小手,捧起桌上的一大摞紙,抿嘴竊笑,「真正的妙處你還沒看到呢!」指尖一捻,迅速翻落下一大疊畫稿。畫上的人物躍然紙上——卡通版的白鬍子老頭搖頭晃腦地捻著鬍鬚。
「有趣,著實有趣!」搶過畫稿翻來翻去,愛不釋手,「朕生平還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這個就叫做動畫。我們那個年代都是用電腦做的。哦,就是一種機器。把圖片一張一張的存在裡面讓機器自動翻。匯聚了海量的圖片就可以編輯出一段故事。」
「又是一千幾百年以後的事?朕真想像不出那時候的天下是什麼樣子。」
「科技先進了,衣服髮型變了,人還是一樣的人。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聰明,有的笨。」
「你算聰明的還是笨的?」
「那要看在哪一方面,跟什麼人比。」嫵媚的雙臂攀上他的脖子,揚起炭黑的指尖在他寬闊的額前虛虛寫了個「王」字,「其實聰明和笨都不重要,如果碰到一個粗魯得只剩下一身蠻力的男人,再聰明的腦子,在高的學歷都沒有任何意義。」
「每次聽你說到這裡,朕都會懷疑你找錯了人。來世朕會變成那副德行嗎?八成是造了什麼業,落下的報應。」
「你哪有什麼報應啊?被報應的恐怕是我吔。自從第一眼見到那傢伙就開始倒霉!從沒見過那麼粗俗的男人,野蠻,霸道,暴躁,簡直一無是處,所以才那麼肯定就是你。」
啪的一聲扔下手裡的畫稿,輕抬狼眼,「該死的,你是在取笑朕嗎?小混蛋,看朕怎麼收拾你!」一把將其扯進懷裡,錦袖打翻了几案上的梅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