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刀出鞘,一臉慈悲的護法僧人瞬間變得無比猙獰,虔誠跪地的信眾們大驚失色,叫嚷著四散逃逸。
十指交握的「師徒」二人被混亂失控的人群輕易衝散,四名僧人蜂擁而至,順利鎖定了目標——雁落羽。
「佛狸!」小女人自知無路可退,目光略過幾名咄咄逼人的凶神,望著擁擠踩踏的人群放聲大喊。
「妖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寒光劃過長空,手起刀落……
小女人猛一閉眼,準備好即刻就去會閻王。千鈞一髮之時,只聽嚓啦一聲裂響,利刃砍斷了一名無辜信眾的側頸,猩紅的鮮血濺她一身。驚愕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注視著「元兇」拓拔燾森冷的夜叉臉——
為了救她,他將擋在兩人之間無辜路人推向了刀刃……
天哪,這就所謂的愛情吧,專注所戀,無視其他生命的存在。感動有餘,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幾名侍衛刷刷刷地現了身,將相對而立二人與混亂的人群隔開。耳邊沸騰的人聲漸變為如雷的悶響,猶如站在世界以外的某個地方。
「落羽,你沒事吧?」大手覆上瘦削的肩頭,望著失色的花容,滿眼疼惜。
機械地搖了搖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倒在地上痛苦抽搐的年輕男子。
拓拔燾尋著女人的目光,心裡多少帶著些歉意,「朕會厚葬他,撫恤他家裡的妻兒老小。」
大受刺激,揚起尖尖的下巴質問道:「告訴我,用什麼能撫恤一個失去丈夫的妻子?用什麼能撫平孩子失去父親的傷痛?用什麼能安慰死了兒子的老人?佛狸,我知道你是好心救我,而我無法壓抑心底的罪惡感。」
「不必過於傷心,朕可以補償。壯士以身護主而亡,朕令其封妻蔭子,光耀門庭。」
「一紙虛名,有什麼用?」好好一個人,輕易被剝奪了生存的權利。
「何為虛名?他這樣的小人物終其一生都幻想著出人頭地。即使活到壽終正寢也難得光宗耀祖的機會,更別說蔭庇後人了。」
「你不要這麼冷酷好不好?他就要死了!什麼能比生命更重要?」
「孟子說:捨生而取義。以身護主是大忠大勇大義之舉,這比庸庸碌碌地活下去更有意義。」
「什麼仁義禮智信,儘是你們這些統治者編出來糊弄人的!」
「你也知道有『仁義禮智信』。所謂信,即使信仰。就像你敬奉沙門胡神一樣。作為庶民,信仰國之明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你懷疑三綱五常,正因為你不信天地間有浩然正氣。」
「正氣是什麼?你說什麼是正氣,什麼就是正氣!就像小布什一樣,成天嚷嚷著反恐,依我看他自己才是最大的恐怖主義。有他在那邊『反恐』,世界就沒有一天安定!無奈,USA的廣大民眾信仰他們英明神武的國君。」
「並非信仰國君,是信仰自己的國家在明主的統治下會日益強大。雖然不知道你說的那名君主是誰,但朕相信他運用這樣的策略一定經過了深思熟慮,最大最長遠地利於他的國家,民眾才會奉行。民心即天意,這便是所謂的浩然正氣。身為帝王若是為了一己私慾,民眾終將推翻他。」
「我可沒有你那麼高遠的政治覺悟,作為一名卑微的草民,最簡單的想法就是活下去。活著是我最真實最直接的慾望。」
「朕滿足了你的慾望,所以,你活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他不想活著?」掃過斷了氣的男人。
「相比之下,朕更希望你活著。朕需要你,也就是大魏國需要你。沒了你,天子可能因為悲痛欲絕而懈怠國政,那對天下萬民沒有一點好處。」
「說來說去,天下萬民起早貪黑,豁出性命,都在替你一個人賣命。」
「為朕,也為自己。這便是沙門信奉的:利己利他,悲智合一。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為別人賣命的,那個就被叫做謀反。」
「我也打算謀反。絕對不為你活著,全心全意為自己賣命。」
「你一個女流之輩,打算做皇帝嗎?」
「女人就不能當皇帝了?唐朝的武則天不也是個女的。」
「唐朝?」一頭霧水,夏商周至今貌似沒聽說過這個朝代。
「呃……唐,大概比魏還要晚一點?或許還得再過個一百幾十年?」歷史知識匱乏,心裡不太確定。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拓拔燾濃眉驟斂,厲聲呵斥:「混賬!你是說我大魏國不出百年就會滅亡?」
有些委屈,惶恐地拍了拍胸口,「幹嘛發這麼大的火?一個王朝由盛而衰直到滅亡是早晚的事,就像是人就必死一樣。佛法尚有滅盡時,緣分亦有始有終,天下萬事萬物哪有無窮無盡的道理?大男人幻想事業永昌,就像小女孩幻想真愛永恆一樣,可見男人的智商也不比女人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