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藥,送藥……
拓拔燾闊步進了兄弟的宿帳,光噹一聲將木碗放在了几案上,「中山王一切可安好?朕心中掛記,寢食難安,特地來看看你。」
拓拔辰一個翻身起了床,久發不出的冷汗,當下濕了背脊。「蒙萬歲掛念,臣弟感激不盡。」心中暗暗歎息:「軍醫」說了親自來送,這藥怎麼到了他的手裡?
「朕來時碰到軍醫,潛她回去了。反正要來,送藥之事就由朕親自代勞。」
「煩勞萬歲。」
「起來吧,好生安養。沒什麼大事,朕就回帳就寢了。」他才沒心情陪著這憨貨,趕著去醫帳瞧病。
就這麼獨自前去,不好吧?總得給琅琊王老爺子留幾分面子。回御帳換下了被湯藥沾污的衣裳,沉聲喚來賈周,「朕突感風寒,怕是得找軍醫瞧瞧。」
風寒?看不出來。方才尚且有心情在這裡選衣裳,活像是女人偷會情郎前的模樣。小宦官怎會不知主子心裡想什麼,乖滑地附和道:「萬歲打算親自去,還是要奴才把人請來。」
「原想你陪朕走一趟,這會兒改變了主意。替朕把軍醫請過來吧,朕頭疼,先躺下了。」思來想去,堂堂天子屈駕醫帳彷彿不合常理,且容易惹得風言風語。病了請軍醫來此就順理成章,琅琊王也沒理由發脾氣,隨口叮囑一句,「速去速回。」
雁落羽不時向帳外張望,看見拓拔燾回了御帳並沒有來她這裡。有些失望,對方怕是專程拿她開心的。悶悶不樂,將手裡的小藥瓶送回了櫃子裡。
不久,帳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進來的小宦官亦是熟面孔,宗愛的首席大徒弟賈周。
「公公深夜前來,有什麼事嗎?」
對方打量四下無人,壓低聲音說道,「奴才給書女大人請安。萬歲偶感風寒,潛奴才請大人過去瞧病。」
「這兒只有軍醫,沒有書女。琅琊王軍紀嚴明,不要亂講話,搞不好是會掉腦袋的。」隨手抄起方才放下的藥瓶,「走吧,你前面帶路,記得掌燈。」
「奴才明白。」掌燈意在避嫌。
御帳內的鎦金燈台上燃起了燭火,側臥在宿榻上的皇帝老子頗具裝腔作勢之嫌疑。
「軍醫木蘭花叩見萬歲!」帳簾大開,夜風拂起散落在頸間的碎發。
竊喜,半瞇著狼眼,佯裝生分,「不必多禮。軍醫請坐,與朕把脈。」
半真半假地嘟著小嘴,望著面具下的滿眼奸詐,暗自笑罵:把你個頭啊!生龍活虎,你哪兒像有病啊?裝模作樣地湊上前去,伏跪榻前扣住男人一手的脈門,「呃,嚴重,很嚴重——腦袋裡怕是長了蟲!」
險些笑出了聲,迅速板起面孔,「神醫,神醫!好大一條蟲,三隻眼的那種。」
「吃藥吧。」不動聲色,從懷裡掏出小藥瓶。
「什麼?」看見塞在瓶口的紅色木栓不由想起「鶴頂紅」。
「毒藥。」
「軍醫還有心配製這麼玄的東西。打算對付誰?殺蟲?」
「殺你!」故意壓低的沙啞嗓音,聽起來愈發魅惑。隨手拔起瓶栓,「喝吧,毒死不償命!」
接過藥瓶一飲而盡,「真的會死嗎?」甜美,意猶未盡。
「怕還喝?」接過藥瓶,望著迷離的深眸。
猛然攥緊她持瓶的指尖,「朕死也心甘……」
「我得走了。」忙著撤出裹在掌心的小手,連扯了三下紋絲沒動。身體裡醞釀著少有的衝動,有一種男人會讓人上癮。
「何時再來?」晴時風月總無邊,別時容易見時難。
「不來了。」明知無緣,不自覺地選擇逃避。
「落羽,朕心疼,捨不得把你嫁出去。而強留無益,朕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
「有了家就有幸福嗎?你的家很大很大,妻賢子孝,告訴我,你幸福嗎?」
「呵,朕是天子,只有國,沒有家。愛情對帝王來說是奢侈品;當然,也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你以為愛是什麼?佔有?」
「不,或許朕從前是這麼想的。如今放了手,那種非同尋常的感覺卻越發強烈。」
「一個人盡可妻的男人只有欲,沒有愛。愛人雙方應該是平等的,強佔與奴役的關係之下不可能產生愛。愛情應該是自由隨性的,強制的,包辦的,別有企圖的婚姻之下同樣談不上愛情。」前一句映射對方,後一句特指司馬寶胤。
「非得是唯一才稱得上愛情嗎?為什麼非要去尋求愛情呢?其他的,朕都可以給你——寵幸,地位,封地,權利。」
「很遺憾,我們不是一個時代的人。對於我那個時代的人來說,愛情幾乎是我們的宗教。它像一把承載著歡樂與痛苦的雙刃劍。擁有時,我們無情的歌頌它,一葉障目不見森林。失去它時,人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終於找到了問題的癥結:長久以來她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愛上的是個「古人」,一廂情願地當他是翻版的「席喬政」。
二十一世紀,愛情被刻意誇張放大了,有其特定的歷史、文化、道德背景。而這個「古人」的愛情觀與她曾經接受的道德倫理相互矛盾,如果雙方都不能改變固有的觀念,這個故事注定沒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