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籠罩了寰宇,雁落羽時不時透過門簾的縫隙望向燈火通明的御帳。心亂得像貓抓一樣,隱藏的期許變得越來越明朗。喟歎宣洩著失望,數月之前對方早已給了她交代,換個二十一世紀的說法——
掰了,分手了……
也不全怪對方,誰讓她當初自以為是,冤枉了人家?人家自有人家的考量,為什麼不能耐心聽一下呢?
只可惜,天底下沒有賣後悔藥的,她本人也不具備某些女人能屈能伸的能耐。死要面子約等於活受罪,守著清高就是這個倒霉下場。
可出於女人的本性,還是忍不住要埋怨對方。他要是真的在乎她,能這麼輕而易舉放手嗎?
什麼情啊愛啊,緣啊分啊——假的!
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了,拓拔燾手捧著《道德經》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在御帳裡來來回回踱了幾十圈,腦袋像張大白紙一樣空空如也。
見鬼!他幹嘛在這裡浪費時間,想走就出去走走嘛,猶豫什麼?
捲起書本,眼光不時飄向醫帳。看什麼?早晚是別人的新娘。算了……
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吵嚷,定睛一看,幾名士卒簇擁著一個矮墩的黑影。那個裹著狐裘衝進醫帳的傢伙不是別人,正是那憨貨拓拔辰。
「中山王?怎麼,高燒?多久了?」雁落羽望著病人無精打采的臉。
「昨日一路上都在發熱,沒理會。睡醒一覺更厲害了。」緊裹著裘袍倚在案頭。
「天寒地凍長途奔襲,怕是惡寒發熱之症,無大礙。王爺不妨先叫下人拿些烈酒來擦擦額頭、胸口和脈門,物理降溫。小的這就煎一劑『麻黃湯』給您送去。」
「如此甚好,煩勞軍醫,不行了,本王先回去。」
送走了病人,雁落羽隨手提起一包草藥倒進藥罐。天氣冷得要死,瞧病的大多都是風寒感冒。草藥提早配了幾十包,談不上對症下藥。她不過是個業餘中醫,書上怎麼寫她就怎麼抓。某人有隨駕的太醫,自然用不著她。就她這點道行,糊弄普通士兵還行,擔心會把皇帝老子給治死了。
藥香四溢,三碗水熬成了一碗,終於大功告成了。墊著手帕拿起壺把,將湯藥倒進一隻嶄新的木碗。扯平衣襟,端著湯藥小心翼翼地出了帳門。下意識地瞄了眼御帳,剛巧瞥見雙臂插在胸前的鬼影。
腳步停了片刻,終於還是沒勇氣打招呼。別過寫著淡淡怨恨的小臉,闊步奔向拓拔辰的宿帳。暗暗咒罵,忽聽身後響起一串腳步聲。
「去哪裡?」
「送藥。」身子一僵,沒有回頭。
拓拔燾疾步追上前來,辟里啪啦的大道理貌似沒有一點私心,「你可知現在是什麼時辰?半夜三更往一個『斷袖之癖』宿帳裡鑽,當心惹人閒話!」拓拔辰那點不良嗜好人盡皆知,她這如花似玉的「美少年」要是夜入私帳,日後必會「傳為佳話」。
「烏鴉落在豬身上,你比他乾淨嗎?」要是沒記錯,他不也是個斷袖之癖嗎?當初為了宗愛,他是怎麼對待她的,不會這麼健忘吧?
「好了!朕替你送!早些回帳安歇吧。」決定這麼做不只是為了圍護她的名節,也是在避免自己大吃乾醋。他就是不喜歡她跟拓拔辰有瓜葛,縱使隨便說句話他也會不爽。
「你幹什麼?放手,不用你!」見對方伸出大手,像個霸著玩具的孩子一般固執地抱緊手裡的小碗。
「拿來——」懶得廢話,上馬就搶。
「不給!討厭,弄灑了!土匪——你哪裡像個皇上?」雖然是在吵架,卻總比遠遠看著,代答不理的好。拓拔辰,不好意思,小感冒算不了什麼,耽誤你一點時間,好容易搭上話,就讓我多吵一下。
眼下說什麼都晚了,碗已經到了他的手裡,湯藥灑了大半,濕了彼此的衣襟。「錯!一國之君原本就該是這樣的。想得到的東西就去搶,對方不給就殺了對方。」
「明白了,無賴+土匪=皇上!」半真半假地翻了對方一眼,傲慢可恨卻又嬌嗔可人,「搶不過你,懶得浪費力氣。藥涼了,快送去吧,我去睡了。」轉身回望,如水的眸子透露出依稀的不捨。
「去吧。朕——朕也著了涼。」總得找個名目才能跨進醫帳。只想看看她,沒什麼非份只想……
呸,鬼話!怎麼可能不存非份之想?可想歸想,對方已經是司馬家的準兒媳了。
女人雙唇微抿,漾起兩朵淺淺的梨渦,「別嚇我,不害怕我把你看死了?萬歲爺有病得找太醫,小的這種江湖郎中伺候不了您。」
「朕來得匆忙,身邊不曾帶著太醫。況且中山王看得,朕如何看不得?」直覺今晚有些不尋常,兩人相處這麼久,難得安然愜意地聊幾句。
心中竊喜,一邊走一邊輕笑道,「不怕死就來吧。一樣的藥,一樣的熬,吃不死,也未必會治好。」
望著遠去的背影,悠然提起唇角:朕不在乎藥,你才是朕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