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來護駕的親軍校尉一把扯下「奸細」臉上的鬼面,疑犯倉皇揚眉,正對上「假小子」詫異的桃花眼。
雁落羽實在沒想到,這個舉手投足五大三粗的「死鬼」,居然生得如此俊美。若非身著緇衣仗劍而立,儼然一名風流倜儻的貴族公子。
拓跋燾上下打量著桀驁不馴的男子,隱約覺得有些面熟,「南康公鍬鄰是你什麼人?」側目掃過翹首張望的小女人,忽然對自己的年齡失去了自信。作為帝王,他從沒忌諱過個這個,可事實上她與他的兒女們才是同齡人。
天子突如其來的一問讓除卻面具的英俊小生一陣膽寒:這雙天人利眼實在是太厲害了,一眼就猜中了他的身份!怪只怪他這副酷似生父的容貌,正因為如此才會時常帶著面具。好在母親身懷六甲時,迫於無奈嫁給了斬草餵馬的養父,並無確切的夫人身份。
鎮定片刻,沉聲回應:「不知其人,素無瓜葛。」
拓跋燾將信將疑,沒再多問,轉向蓬頭垢面的「輕浮女奴」:「藥呢,熬好了嗎?」口氣看似平靜,實則酸到了骨子裡。
落羽暗自回憶起躺在棺材裡那天發生的事,猛然回了神,「呀,糊了!」一路小跑衝向架在爐上的藥罐,急急火火地掀開滾燙的蓋子,「糟糕……嘶,好燙!」跳著腳,扯了扯冰涼的耳垂。
拓跋燾懶懶散散地湊上前去,望著藥罐裡黑乎乎的一團藥渣詫異地問道:「所煎何藥?」
「蒲菖。」眨巴著清澈如水的杏眼。
「蒲菖?」卡的一聲折下根枝條,在藥罐裡漫不經心地挑了挑,「此乃何物?甘草?」
聽到甘草二字,小女人終於睜大眼睛仔細瞧了瞧,「是甘草!貌似剛剛放進去的樣子,多半是剛剛那個『死鬼』干的。」
「朕若記得不錯,大戟反甘草,同煎頗具毒性。由此推測,那刺客並非衝著朕,而是衝著琅琊王等人而來。」
「若非各為其主,那傢伙到也算個忠勇之士。」小女人襟懷坦蕩,神經大條,意猶未盡似地讚歎到。
拓跋燾心裡當即打翻了醋罈子,狠狠剜了對方一眼,臉色一沉,憤然拂袖而去。這臭丫頭是成心刺激他嗎?就算他從前風流了一點,也不代表她可以這般水性楊花!
「喂——」怎麼了?小女人望著闊步而去的背影,隨手撥開眼前的碎發。這傢伙到底抽什麼瘋啊,她又說錯話了嗎?
是,是錯了!
拓跋燾沉著嘴角,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咒罵:司馬寶胤乃是謙謙君子,一個蓄謀投毒的刺客也成了忠勇之士。混帳女人,滿口的過譽之詞!他算什麼?混蛋、暴君,除此之外沒聽到過任何讚美之詞。」
莫名其妙!
雁落羽望著燒得焦糊的藥罐子,無暇理會皇帝老子突如其來的莫名火。重新備齊了草藥裝入洗淨的罐子,煩躁不安地煽動著破爛不堪的蒲扇。
日上三竿時,終於將熬好的湯藥分送到幾位大員的宿帳,集體中毒的將帥們早已瀉得臥床不起。端著最後一碗湯藥進了寶胤的宿帳,男人臉色青灰,有氣無力地側臥在氈鋪上。隱隱有些窩心,小心翼翼地跪下身,湊近男人耳邊輕聲喚道:「寶胤,寶胤——起來喝藥了?」
對方疲憊地張開眼睛,急不可耐地握住端著陶碗的小手,玉腕一抖,動盪的藥湯灑在急促起伏的胸襟上。
「他,沒有為難你吧?」講話吞吞吐吐,明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問。天恩浩蕩,說什麼為難?那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
「放心,不會。」吃力地托起男人的脊背,淡淡敷衍道,「別胡思亂想,來,吃藥。」
寶胤微微點了點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望著女人羞赧低垂的俏臉,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惟願生生得卿相伴榻前。」
落羽詫然舉眉,心已經散了……
他是說要娶她嗎?好容易碰到個可以包容她所有過往的歸宿,她還要繼續在那條沒有盡頭的岔路上徘徊嗎?
她承認,她心裡真正在乎的依舊是拓跋燾,可面對這樣一個萬里挑一的丈夫人選,她還要猶豫嗎?
現實中,有太多的例子證明,凡是執著相愛的大都逃不出分手的結果,凡是混搭組合的多半都白頭到老了。情人的眼裡容不下沙子,正因為苛刻,所以才會輕而易舉的錯過。
忽然間感到迷惑,女人要的到底是歸宿還是愛情呢?當愛情因為諸多原因,不能與婚姻的軌跡重合,歸宿意味著幻滅後的平淡,而愛情意味著輪迴不盡的傷痛。
抉擇是苦——
她該在新婚的燭火中涅槃,還是繼續那場鏡花水月般的春閨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