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王派來的兩名「肌肉男」站在小山似的藥口袋中間。賣力地手拉肩扛,還是堵不住奚落嘲諷的臭嘴,「嘖嘖,早聽說木蘭軍醫生得比女娃兒還標誌,今日我算是開眼了!」
另外一個一臉猥褻,笑得有些不正常,「若非天生尤物,能與咱司馬大公子出雙入對嗎?」
「少胡扯!我與大公子情同手足,沒你們想得那麼骯髒。」雁落羽終於忍無可忍了,一面翻騰著袋子,一面反駁。
「切!行伍寂寞,這點小貓膩根本就算不上什麼要緊的事兒。白天兄弟相稱,夜裡蓋一張被子的多得是,用不著藏著掖著,見怪不怪了。」
「同住一頂帳篷不假,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們同蓋一張被子了?講話要小心,一不留神會掉腦袋的。」假小子再次解開一隻口袋,在昏暗的燭光下抖了抖,「找到了。多謝兩位仁兄。忙活了半宿,胳膊和嘴巴都累了,剩下的時間該讓我一個人清靜清靜了。」
「軍醫別介意,我二人不過是閒來打趣,不必放在心上。大公子乃是謙謙君子,你說沒有就沒有。得,您忙,我倆且先回去補一覺。」
二人離去之後,雁落羽將配齊的草藥分別倒入幾個藥罐,在醫帳背後的大樹下點燃了藥爐。倦意襲來,靠在粗壯的大樹下昏昏沉沉地打著瞌睡,上下眼皮親密地黏在一起,微張著小嘴一副嬌憨不雅的睡相。
扇風點火的蒲扇夾在腳趾間的指縫裡,小手毫無意識地垂在身旁,亂蓬蓬的碎發遮住了大半個臉頰,活脫一個逍遙不羈的「女濟公」。
天亮了,夢裡都是些零七八碎的過往,熟悉亦或陌生的場景,看不清那個男人的臉,沒有溫存,除了爭吵還是爭吵……
耳邊卡啦一聲輕響,心中一驚,卻無論如何也抬不起沉重的眼皮。朦朧的視線裡晃動著一抹怪異的人影,在交錯的睫毛間化作一團模糊的深灰。「誰?」有氣無力地盤問。
灰影詫異轉頭,慌亂地瞥了她一眼。
冷不防對上那張猙獰恐怖的「鬼臉」,落羽赫然清醒,嘩的一下睜大了眼睛,「又是你?」她認得這張面具,正是那日將她從棺材裡掠走的那位。
「惡鬼」二話沒說,拔劍直刺向「小兵」的咽喉。對方身子一縮,恰恰斬斷了頭頂髮箍。
秀髮散落在肩頭,「死鬼」尖銳的獠牙之間終於蹦出幾個字,「是你?你怎麼會在軍營裡?」詫異之餘,覺得自己廢話太多。劍鋒一轉,架上女人的脖子,「跟我走!」白刃深陷,隱隱滲出血痕。
俯身拽起女人虛軟的身體,稍一走神,但覺手腕疼痛欲裂,寶劍光啷一聲落在了地上。倉皇抬眼,只見一名霸氣逼人的金面男子站在幾丈開外靜靜地望著他,面色深沉,含威不露,眼中燃燒著地獄的烈火。
「何人擅闖軍營?其罪當誅!」拓跋燾沉聲發問,悠然晃動著手裡的彈弓。佳人一去,輾轉無眠,琢磨著做個小玩意兒哄小丫頭開心,想不到剛一出門就派上了用場。
「惡鬼」心神不寧,剛想低頭就聽到強勢的恐嚇,「動一動,當心你的腦袋!」話音未落,又見一枚彈子彈出,通的一聲打進了眼前的樹幹。
彈孔處浮起一陣白煙,定睛一看孔洞內金光閃閃。天下能用金丸做彈子的人恐怕不多,眼前這位莫非是當今天子?思量之中,跌坐在地上的「假小子」一個挺身掙脫了他的掌握,連滾帶爬地衝向半路殺出的「護花使者」。
「惡鬼」約摸大勢已去,栽在皇帝老子手上逃不出大辟、腰斬的下場。橫豎一死,不如拋出暗器做最後的反擊。方一揚手,忽聽虎口脫險的小女人扯著天子華麗的褲褶柔聲央求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大戰在即不宜大開殺戒。奴婢以為,此人乃是受人指使,懇求萬歲法外開恩,饒他一命吧?」
遺憾的是「惡鬼」並沒有看到小女人擠眉弄眼的詭詐表情。雁落羽之所以強調「受人指使」,並非乞求皇帝老子「網開一面」,而是暗示對方「放長線釣大魚」。
且不論動機如何,一句求饒的「良言」無意間救了自己,刺客意欲拋出的暗器始終緊緊地攥在掌心。
拓跋燾瞬間意會了小丫頭的意思,想著法地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擅闖軍營豈同兒戲?誰知道他有沒有行刺襲駕的居心?」
「依奴婢之見,還是先將人收押待審吧。此人若能將功補過供出主謀,不妨留他性命。」
「這……」帝故作猶豫,「也好,就依軍醫之意。這就去叫親軍來此拿人吧。」
「喏。」雁落羽抱拳領命,接過天子的令符急速奔赴御帳。腳步跌跌撞撞,心底亂作一團:常言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那個幾次三番被她碰上的「死鬼」貌似忠勇之士。對付這種迂腐的傢伙,靠嚴刑逼供很難撬動對方的舌頭。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欲擒故縱,順籐摸瓜。
因為一席奸詐的想法不由打了個寒顫。她原本挺單純的,啥時候變成這樣了?在這個世界上,才疏學淺、天真爛漫只有被人欺負的份,可書讀得多了,人便失去了簡單的快樂。
一切事物都有是非兩面,就連智慧、學識也不例外。般若亦是烈焰。人常常會本能地做出選擇,在危機重重的境遇之下,她本能地選擇了卡莉猙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