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不捨地掙脫了久違的懷抱,落羽揚手將額前的碎發別向耳後,「太晚了,還是早些回營吧。」目光匆匆掃過冷硬的黃金面具,迅速避開男人淒迷的視線。
拓跋燾微仰下頜,神情憂傷而落寞:「你用不著像躲避瘟疫一樣避開朕。除卻兒女私情,還有主僕之宜——別忘了,你是朕的書女。」
女人淡淡一笑,意在打破尷尬,「你在,我沒有安全感。」
「怕朕輕薄你?」嘲諷地環顧四下,哼出一聲邪門的苦笑,「此處沙石遍野,躺下來行雲布雨未必那麼舒服。」
「縱使硌著,痛的人也是我,你這麼自私自利的傢伙會在乎別人的感受嗎?」直白指控,話一出口卻像極了曖昧的誘惑。悔恨難當,恨不能咬斷自己的舌頭:見鬼,幹嘛說這個?無奈,腦袋裡的畫面統統是限制級的。
除了別時的那個吻,她跟司馬寶胤之間清白得就像純淨水。而眼前這個傢伙就大不一樣了,放在一兩千年之後或許可以稱之為「前夫」,兩人長期生活在同一屋簷下,早已沒有了忌諱可言。
男人狼眼邪魅,打量著女人尷尬的神情,忍不住嗤笑出聲:「呵,書女這話到像是催朕趕緊動手。」
「錯!是提醒你擺正身份,保持距離。」被炙熱如炬的目光逼得無處遁逃,按捺著狂亂的心跳,轉身踏上歸途。
拓跋燾半真半假地哀歎,「或許,朕不該這麼輕易就放你離去,至少也該過了今夜。」邁著懶散的腳步跟在她身後。極度困惑,方纔還覺得佔有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是毫無意義的,此時卻對空空色相再度產生了渴望。佛曰: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自命不凡的他居然犯了如此愚蠢的錯誤,情與欲本就不二如一,怎能分開來對待?
落羽因對方的一席夢話大受刺激,猛然轉身斂眉抱怨,「拜託!我不是花街柳巷的娼妓,我在乎的是一生,不是一夜!」
「虧你還做過尼姑!何謂一夜,何謂一生?時限長短皆出自內心的感受,不過是個假名,何苦為了一番措辭爭辯?朕明晨若能醒來,便是貪圖一夜;今夜若遇刺駕崩,即是鍾情一生。佳偶在人間百年好合,於天界不過百日相守,真心就好,何必執著於天長地久?」
汗!無語了……
長久以來的愛情觀念忽然有些動搖,不停地問自己:永恆真的是愛情的基本特徵嗎?
或許,這傢伙說得有些道理:女人專注的往往不是愛情本身,而是愛情的衍生品,譬如依附,佔有,所屬,然後美其名曰:責任感。
而作為一個真正獨立的人,當真需要別人對自己的將來負責任?亦或女人在提起「責任」一詞的同時,已自願縛上了枷鎖,把自己當做了男人的附屬品。
佛曰:諸法無常。一切事物從產生到滅亡,都處在興衰、交替、變化之中。愛情當然也不例外,根本就沒有女人夢想中的永恆!
當然,也有例外。羅密歐與朱麗葉,梁山伯與祝英台在走進墳墓的同時,都得到了永恆的愛情。怎奈像她一樣癡愚的女人,卻偏要半夜打著燈籠在活人堆兒裡尋找傳說中的永恆。
愛情,就像住在山頂的神仙,紅塵情種就好比負重登山的朝聖者。與其執著於求仙的結果,不如將浮躁的心思放在眼下。途中豺狼虎豹,風雷莫測,也許永遠都到不了頂峰,好在我們用心品味了沿途的風景……
佛曰:不貪而不傷。給予過,也得到了,心中坦然,擦肩而過亦是記憶裡永恆的喜樂。
夜風拂過雜亂的蒿草,晃動的影如飄忽的鬼魅讓人心裡發毛。草叢對岸傳來的吵嚷聲把冥思之中的雁落羽嚇了一跳——
寶胤?
夜靜如水,清朗的男聲在空曠的原野上突兀迴響,「萬歲深夜傳微臣帳下侯見,三更過半亦未見駕臨。臣心急如焚,只恐出了什麼意外,特帶人馬出營搜尋。」寶胤急欲見駕,卻遭親軍阻攔。無奈之下,乾脆扯著嗓門鬼叫。平生難得放肆,既知人之將死,反到無所顧忌了。
情敵相見分外眼紅,拓跋燾赫然攢起眉宇,厭惡至極。淡淡瞥了眼一臉尷尬的小女人,嘴裡憤憤地嘟囔,「朕要殺了他,朕要殺了他——這混蛋分明是在藐視朕,朕必除之而後快!」無視於手足無措的小女人,神經兮兮地衝進了草叢。
雁落羽一路小跑,踉踉蹌蹌地跟在身後,苦口婆心地勸慰道:「佛狸,等等我。寶胤乃是真君子,多半是擔心我被擒獲治罪,絕對沒有輕蔑你的意思。」
男人猛然回身,瞪著猩紅的狼眼像要吃人,「你很瞭解他嗎?他是真君子,言外之意朕是偽君子,或是真小人?」
「我哪有說啊?」委屈,可憐巴巴地仰視著對方。怎奈對面的凶神油鹽不進,瞬間繃起小臉,「算了,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偽君子,真小人好歹也是人,你這傢伙根本就不是人!」
「放肆!」揚手要打,微微顫抖的大掌停在半空始終不忍落下。愛憎交織,滿心妒恨卻又嗔不起來,緊咬著牙根鬱悶地抱怨,「唉!朕前世做了什麼孽,老天爺要專程派你來懲罰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