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在即,顧不得那些兒女情長的事了。巡視陰山,大赦天下,唯有在午夜夢迴時才會念起那匿跡天涯的女子——
線索斷了……
武周川靜靜地流過,一如相伴的日子一去不返。記憶如此蒼白,唯有佳人眉心嫵媚的丹紅一抹。
明日於西郊閱兵,拓跋燾為了養足精神提早就寢。胸口莫名浮起飄渺的悲涼,腦海裡填滿了離人的清影。
記得他曾說,不會常把廚娘帶在身邊,貼身的書女卻一刻也離不得,即使是出征作戰也不例外。如今,卻只剩他孤零零的一個,忍不住幻想著失蹤的奴兒侍奉帳下的嬌羞模樣。
燭光一閃,麗影剎那幻滅,悵然起身,忍不住在心底哀歎:落羽,是朕的錯。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到底去了哪裡,一點都不想念朕嗎?
想!怎麼可能不想呢?
雁落羽躺在老軍醫對面的地鋪上翻來覆去,望著黑漆漆頂棚發愣。睡不著,那張熠熠生輝的黃金面具始終在思緒裡飄來蕩去。隱約感到一絲興奮,害怕卻又期待著那個男人的到來。
沒有任何奢望,能遠遠地看他一眼就好。他是蒼生矚目的驕陽,她不過是俗世間的一粒微塵。感情之傷莫大於心死。她像天下蒼生一樣戀慕著那輪炙熱的光華,卻再也沒有據為己有的妄想。
熄滅了愛的慾望,卡莉的聲音再也沒有想起過。一波三折的人生忽然間歸於平淡,她只是琅琊王帳下的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卒子。
佛曰:離於愛者無憂無怖。因為太想愛,做女人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一朝變成了的「男人」,生活原來可以如此EASY。
一名女子跳出了宮闈的漩渦暗自慶幸的時候,另一名女子卻在承受著愛與妒忌造就的惡果。幽暗的火把照亮了掛滿刑具的四壁,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空氣裡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
貞賢拖著沉重的腳鐐艱難地邁向刑房。德妃主子遭了貶,淪為他人的侍女,她這侍女的侍女失去了翼護,當下墜入了地獄。
書女死了跟她有什麼關係呢?或許這就是助紂為虐的惡果。
可她從沒有殺人放火,為什麼偏要承受如此可怕的結果?她知道,報應她的不是地獄的鬼神,而是披著偽善人皮的惡魔。鳳輦上的那個女人,從來就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卻像猙獰的夜叉時刻隱在背後伺機而動。
「說,高歡兒是如何主使你串通錢管事謀害書女的?」刑苑的新管事滿臉橫肉,講話時不住地上下亂抖,「坦白交代,也好免受些皮肉之苦。」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主子沒做過的事,貞賢不能為了保命就信口胡說。」聲音顫抖,義正言辭之下透露出心底深重的恐懼。
管事笑容陰森,撇著嘴角,「呵,知道這刑苑是什麼地方嗎?進來的時候比你刁蠻的犯人有的是,待重刑加在皮肉上,就沒見過幾張撬不開的嘴。」起身走向對方,狠狠提起低垂的下巴,厲聲呼喝,「來人啊,除去鐐銬,夾棍伺候!」
「諾。」立在一旁的兩名劊子手,一個按下女人的身軀,一個取來由木棍和繩索構成夾棍套上了女人纖細的腳踝。
管事一臉猥褻,撫摸著女人裙下的美腿,發出最後的恐嚇,「說是不說?這夾棍輕易便可夾碎踝骨,你這雙細皮嫩肉的腿腳不消多時便成了殘廢。」
「呸!」猛一轉頭,狠狠啐了對方一臉,「老天爺啊,你瞎眼了嗎?不去用酷刑懲罰那些傷天害理的惡人,卻來對付貞賢這樣無辜的女子。那些藏在背地裡的卑鄙小人,還有你們這些趨炎附勢的狗腿子,你們早晚會遭報應,我詛咒你們不得好死——」
「行刑!」
「啊……」
窗外烏雀驚鳴,宗愛剛剛服侍主子睡下,就看見平日裡鞍前馬後的小宦官慌慌張張地跑進門來,「師傅,出事了!」
擔心小徒弟的喧嘩驚了聖駕,疾步迎出殿門。示意對方壓低聲音,才聽前來報信的小宦官繼續稟報道,「小的剛剛得到消息,從前服侍德妃娘娘的侍女貞賢被侍衛押送到了刑苑。」
「什麼時候的事?」宗愛眉心一緊,一把提起對方的衣領。
「晚膳前後的事。方纔,小的碰巧與刑苑的幾名雜役閒聊,偶然得知。以為事關重大,立即來此告知師傅。「
「辦得好,重重有賞。人命關天,速與咱家前往刑苑救人。」宗愛健步如飛出了安樂殿,心裡暗自怨歎:萬歲心念舊情,將貶為常在的高歡兒保護了起來。急於落井下石的人動不得主謀,就先找貞賢下手。若貞賢不堪酷刑折磨在供狀上畫了押。德妃謀害書女,就從莫須有的嫌疑,變成了鐵板定釘的罪責。
如此一來,皇后娘娘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派人去左昭儀宮裡拿人,趁萬歲出征之機讓高歡兒在萬壽宮裡永遠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