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柔然國主牟汗紇升蓋一聽說太宗駕崩,歡欣鼓舞,親率六萬騎兵直奔雲中,妄圖攻克我國都盛樂。那時,大魏尚未遷都,當今萬歲的皇叔拓跋范帥兵出戰迎敵。結果,在雲中被柔然鐵騎團團圍住。
兵臨城下,滿朝文武要麼主張遷都,要麼主張退守平城。
新主方才登基,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人不大,志氣可不小,當下對著那些懦弱朝臣憤憤說道,皇叔若是死了,他就御駕親征,不到漠北誓不回頭!萬一丟了性命,就請另立他人為帝。
說罷,少年英主便親率三萬輕騎直奔雲中,老漢有幸,正在那支隊伍裡。
跋涉了三天三夜,終於趕到了戰場。紇升蓋一見御傘華蓋,立即下令圍剿。
鐵騎重重,足足圍了五十餘層。換作古來任何一名君主,別說是十六歲,就是六十歲,也得嚇得屁滾尿流!
敵陣嚴如壁壘,虎狼殺氣騰騰,我等見柔然大軍依次排開,直逼聖駕,心裡都十分懼怕。然我主天生驍勇,神色剛毅威儀,巋然不動。眾將士如有神助,遂即鎮靜下來。
陣前敵將乃是紇升蓋的侄兒郁久閭於陟斤。相視片刻,我主忽而挽起強弓,一箭射中對方心口。敵將當即落馬,我軍群情激憤,奮勇拚殺……
敵眾我寡,我主身中數十箭,依然身先士卒,親斬柔然大將數十名。紇升蓋又驚又怕,調頭就跑。眾蠕蠕聞風喪膽,潰不成軍……」跛腳老漢正說到興頭上,遠遠看見司馬大公子款款行至廊下,轉頭跟屋裡的小女人打了個招呼,意猶未盡地退了下去。
雁落羽剛喝了幾口稀飯就聽到門外響起溫和的男聲,「看『木三爺』那副神氣活現的樣子,多半又在姑娘面前遙想當年隨駕親征的事。」
「呵,蠻壯烈的。一個十五歲的大男孩帶著三萬部下殺出五十層重圍。」手拿湯匙,腦袋裡填滿了「轉輪戰神」的見鬼影子。生就凶神轉世,十五歲就把那個什麼什麼蓋趕回了老家,擺平她還不是小菜一碟嘛!
二十年——他親宰的人恐怕比她見過的人都多吧?
「吾皇一戰成名,聲威遠播,此後二十年就從來沒有停下過。這不,秋涼之後又要親征了。天子平生不喜奢華,不好女色,國庫的大半開支都用在了經年征戰上。」
雁落羽不以為然:不好色?你怎麼知道的?
萬女之夫還不算好色?
心中壓著一股莫名火,打算盡快結束眼下的話題,「木三爺的腿就是在那場戰役中瘸了?」
「嗯。因功負傷得了幾畝薄田,怎奈世代遊牧不善耕作。最終賣了田產托人在我父王帳下尋了個打雜的差事。如今,年事已高,不能再隨軍出征了,姑念其多年為司馬家效力,遂將他留在我府裡。」
「他家裡的人呢?孤身一人嗎?」
「聖主開疆闢土,國人兵役苦重,大兒子永平年間壯烈殉國,老伴兒為此抑鬱而終。小兒方才成年,眼下剛去了陣前服役。」
倘若再死了,誰給這老伯送終呢?都是那「戰爭狂人」害的!
落羽剛要開口,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張揚的喧嘩,「哥哥?胤哥哥——」來者正是昨日馬背上那名趾高氣昂的少年,慌慌張張地邊跑邊嚷,「出大事了!父王天剛亮就被聖上召進了宮。我的哥,昨日在獵場救下的那個美人兒還在嗎?」
沒頭沒腦的一席話,聽得寶胤一頭霧水:父王奉召入宮,與這女子有什麼關係?趕忙迎出門外,沉聲詢問:「榮則,出了什麼事?借一步說話。」
穿過庭院,兄弟倆一前一後進了書房,弟弟司馬金龍急不可耐地開了口:「太子方才潛人與我通了口風。前夜卯時,萬歲的書女沒了,中山王奉命護送靈柩北上金陵,誰想半路竟遇到劫匪。押車的人馬全軍覆沒,最要命的是書女的屍首不見了。」
「那與我等有何相干,屍首又不是我們劫的?」萬歲爺丟了書女,他撿了個豪門侍妾,身份差距甚遠,一時未曾深想。
「哎呀,哥哥!你那腦袋瓜子咋就不轉彎啊?事發地點正是我二人昨日遊獵的地方,天底下哪有那麼多被劫的美人兒等著你救啊?」
「書女不是死了嗎?愚兄救下的可是個大活人吶!」隱約覺得事有蹊蹺,嘴上還是不肯認賬。
「萬歲對書女恩寵有加,哪兒還管得了死的活的?召父王進宮問話八成就是為了這事。哥哥好自為之,我得先走了。」抓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一抹嘴,轉身就往外走。
「哎——」趕忙喚住弟弟,「萬歲如何得知愚兄救了人,不是囑咐過你守口如瓶嗎?」
「萬歲乃是『如去如來』,你就別自欺欺人了!昨兒夜裡,連秦王都知道了。京城裡人多嘴雜,瞞得住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