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辰被凶神惡煞的皇帝老子拷問了半宿,天色大亮時,才被放了出來。僥倖沒有被治罪,也看不出他那皇上大哥今後有什麼打算。只是因為案情牽連到皇后和樂平王,勒令他三緘其口,以免打草驚蛇。
剛一出門就碰到了候在殿外的太子,據宗愛說對方也是奉旨入宮的。萬歲之所以耐著性子一一問話,是避免他們私下裡碰頭串供。
拓跋晃一身朱紅,踱著方步款款入殿。神色鎮定從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孩兒叩見父皇。聞聽父皇一夜未睡,懇請父皇保重龍體。」
「書女的靈柩送往金陵途中被歹人劫持,屍首下落不明,隨行人馬全軍覆沒。唯一的倖存者說,親眼見到書女幻化為一隻銀鼠乘風而去,到叫為父如何相信這樣的口供?」
「荒誕不經,不足為信!依兒臣所見,那做供之人定是被歹人嚇破了膽才編出這般離奇的故事。」挺身長跪,拱袖做答。
「呵,朕也這麼想。可朕在北去途中當真被一隻銀鼠驚了駕。」
「那就更說明做供者未曾欺騙父皇。銀鼠出沒,書女失蹤,一來一往,許是巧合吧。」
「惡徒只消取走陪葬金銀便是,劫持一具屍體作甚?朕實在想不通。」最大的可能就是,人沒有死。崇孺不是說眾人聽到棺內有動靜嗎?他寧可信其還魂,詐屍——不太可能吧?
「哦,父皇,孩兒忽然想起一事。昨夜孩兒請幾位宗親兄弟到東宮小敘。談笑間聽到一件風月趣事。琅琊王司馬楚之那位大公子昨日與榮則表弟北出京畿同往渾水之濱遊獵。據說途中得了個美人。不知這兩樁事情是否有關聯?」
氣息釋然一沉,仿若一塊大石落了地,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兒子,欣然提起嘴角,「常言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大戰在即,當盡量緩和朝中各派的矛盾。晃兒,為君者重大義輕私利,侍郎高允一翻忠諫之言,乃是出自對你的一腔厚望啊!」
常侍君側,雁落羽早已習慣了早起。雞剛叫了三遍,便起床倒好了洗臉水。伸手摘下額上的「天眼花鈿」,習慣性地摸了摸淺淺凹陷的細長疤痕。好端端的身子,被那混蛋男人糟蹋得遍體鱗傷,也或許正因為遍體鱗傷,才格外難忘。
那個司馬寶胤堪稱她兩輩子見到的第一君子。對方斷定招惹不起,就在第一時間劃定了安全距離。有人或許會覺得這樣的男人稍顯懦弱,可她不這麼認為。所謂一見鍾情多半是色迷心竅,知難而退也是一種處世智慧。
哪個子曾曰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遠則怒,近則不遜!有男人追吧,就嫌棄人家好色;人家不追吧,心裡還多少有些失落。她本人目前就是這個感覺,談不上傷心,只是有點傷自尊。
奇貨可居的謙謙君子往往讓人覺得靦腆而淡漠,反倒不如某些強勢而凌厲的「禽獸」容易讓人動心。女人的美是靜態的,妖嬈的身姿,漂亮的臉蛋;男人的美卻是動態的,在他舉手投足間的勢態與張力。
有道是「男不壞女不愛」,最原始的吸引或許就來自於男人靈魂中最殘酷的獸性,用自然科學的觀點解釋,體現為過量分泌的雄性荷爾蒙!
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什麼總是跟禽獸來電,起初是席喬政,後來是那混蛋「暴君」。大概因為她對情慾天生比較遲鈍,需要高出尋常N多個單位的荷爾蒙才會起反應。
「姑娘昨夜與大公子聊到三更,今兒還起這麼早?」身後忽然響起的蒼老男聲嚇了她一跳。
「您是?」看到身後走來的老頭兒繫著圍裙,手裡端著熱騰騰的早點,猜測對方是府上的廚子。
「小老兒從前也曾跟隨大軍衝鋒陷陣,轉戰南北。現在不行了。心氣兒有餘,腿腳不靈便了!」遙想當年,一副老驥伏櫪的悲壯慷慨。舉步進屋時,雁落羽方才注意到對方拖著一條傷腿。
趕忙迎上前去,接過對方手裡的托盤,「老伯這腿是戰場上立下的功勳嗎?」
「呵呵,都是些壓在心底長了毛兒的陳年舊事,姑娘要是不嫌老漢嘮叨,老漢就給姑娘講個故事解解悶。」說著話,一瘸一拐地跨出了門檻。望著初升的朝陽拉開了話匣子,「明元帝駕崩那年,老漢正當壯年,新帝即位不久,就被徵入軍中服役。一晃二十年,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