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四更,拓跋辰尚在房中與侍妾尋歡作樂,忽然接到宮裡的傳召,才知道護送靈車北上的人馬除崇孺一人之外,全軍覆沒。
眼前一黑,整個人癱倒在榻上,一時間驚得說不出話來。
什麼倒霉的事都能讓他攤上!書女的屍首不知去向,讓他如何向萬歲交代?
連著褲帶的香餑餑那麼多,皇后娘娘卻偏偏抬舉他出馬。早料到這趟出去是凶多吉少,十有八九是拓跋丕在背後搞鬼!
崇孺收押候審,疑心對方在萬歲面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他那皇帝哥放著劫道的不抓,抓個押車的孌童幹嘛?還是趕緊派人去東宮走一趟吧,也好讓太子殿下提前有個準備。
東宮夜夜歌舞昇平,賓客盈門,時至三更方才散去。太子寢宮裡只剩下三五個王室宗親百無聊賴地搖著色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閒皮。
「聽說太子殿下今兒走霉運,私下裡被中書侍郎一通數落,可有此事?」問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太子晃的姑表兄弟司馬金龍。
「不提也罷,提起來窩火。本宮不過是派左右近侍私底下經營了幾個莊園,補貼東宮的吃穿用度。父皇生平節儉,只靠朝廷給的那點小錢兒夠幹什麼?這原本就不是什麼大事,王室宗親誰人名下沒幾片私產?可那侍郎高允偏就拿著雞毛當令箭。教訓本宮道:
天地不存私心,所以能承載萬物;帝王不存私心,才能寬容養育百姓。太子殿下是帝國的儲君,是國家上上下下的典範,怎能私下經營個人田產,甚至派人去集市上擺攤販賣與市井小民爭奪小利?
如今出入太子府上的俊傑之士很多,但是近來侍奉您左右的人,恐怕並不是合適的人選。盼望殿下能排除奸邪陷佞小人,同忠厚善良之士親近,將您名下的田地莊園,賞給貧困的百姓。」
拓跋翰趕忙接過話來:「太子休要多心,高師傅這番話想必是那崔老頭的意思。司徒大人不方便親自教訓太子,所以總把本王的老師當槍使。」秦王翰生就好色,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轉向司馬金龍揚起一臉壞笑,「榮則表弟,來前聽說你那兄弟遊獵時得了個美人?」
「秦王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午後才發生的事,半晌就傳到了你的耳朵裡。」如此看來,胤哥哥怕是瞞不住父親了。照這樣傳下去,明日一早父親就得去他府上興師問罪。
「京城巴掌大個地兒,親戚家的事兒誰能瞞得住誰?總有那閒人傳閒話,你這兒剛放個屁,一轉眼連父皇都知道了。」
拓跋晃笑容高深,輕輕搖了搖頭:「什麼事兒能瞞得住父皇啊?不聞不問,並不等於沒看見。奉勸哥兒幾個還是老實點,別讓父皇看見太多不希望看見的貓膩兒。父皇的法眼時刻都在背後盯著我們。正因為無處不在,所以無處不去;亦因為一直都在,所以無所從去。玄高大師因而喻其為『如去如來』。」
中山王派來通風報信的小廝跟在內侍身後進了東宮。不久,太子晃告別了寢殿內的幾名兄弟跨進佛堂的大門。信使按照主子的吩咐將眼下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遍,太子凝望著龕上的佛像,臉上浮起一抹愁雲……
拓跋辰急急忙忙地換上朝服,奉旨連夜入宮覲見。步上安樂殿的台階時,只覺得兩腿打顫,雙腳活像踩著棉花。抬眼看見宦官宗愛打老遠迎上前來,連忙作揖打問,「辛苦公公。敢問萬歲此時心情如何?」
「王爺問的是廢話!書女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萬歲他老人家高興得起來嗎?」先給對方來個下馬威,生怕份量不夠趕忙添點作料,「主子自午前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一回宮就貶了德妃。眼冒邪火坐了半宿,怕是正學沒著砍誰的腦袋呢。」
忽聽殿內暴躁大喝:「宗愛,哪兒那麼多廢話?還不叫那混賬給朕滾進來!」
拓跋辰憋著半口氣,躡手躡腳地跨進殿門。尚未來得及跪拜,就聽見屏風內那張「閻王臉」先開了口,「拓跋辰,你可知罪?」
砰地跪在地上,「臣弟辦差不利,罪該萬死!懇請陛下降罪。」
「萬死——哼!朕若要砍你,一死足矣,用不著萬死。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崇孺俱以招認。說,何人指使你所為?把人藏哪兒了?」趁眼前這憨貨心裡沒底,抓住機會先詐唬一下。 「把什麼人藏哪兒了?皇上莫非以為是臣弟把書女的屍首藏起來了?冤枉啊!書女活著的時候臣弟不敢有一絲非分之想,如今賜葬金陵,就更不敢了!」趴在地上,當下憋出一腦袋冷汗。
「朕可沒說你把屍首藏了起來,你藏的是活人!棺材裡的奴婢並沒有死,半路上被人劫了去。」砰的一拍榻沿,轟地站起身,「少拿那些銀鼠化魂的鬼話來糊弄朕,朕又不是乳臭未乾的毛孩子!」
「萬歲恕罪,萬歲恕罪!什麼銀鼠,什麼化魂?臣弟冤枉,臣弟真真不知。」
當真不知?
拓跋燾微瞇起赤紅的狼眼,緩緩踱出屏風,厲聲質問,「朕就再給你一次機會。老實說,你都知道些什麼?若有一句虛話,休怪朕不念手足之情,取了你的狗命!」
「臣弟冤枉!臣弟以為,此事乃樂平王與赫連皇后內外勾結,故意設計陷害臣弟,望萬歲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