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籠寒水,月朔愁新。拓跋燾身披一襲薰貂大氅獨倚著畫舫的雕欄。
舉目向湖心張望,黑漆漆的一片,夜色如地獄般深不見底,亦如深不可測的人心……
瀛島平緩的小丘隨著清冷的擊水聲漸漸顯露出氤氳的輪廓,烏鵲驚鳴,轟然四散,飛離了山頂孤零零的殿宇。
畫舫緩緩靠了岸,貌似剛剛想起自己玄袍加身,且未帶面具。
該死!他來這裡幹什麼?真當以為自己是來審犯人嗎?
早春夜半,更深露重,憂心這瀛瀾苑四面臨水,他那奴兒衣被單薄難耐五更淒冷。輕歎一聲,踏上渡頭青白的石階,接過宗愛手裡的宮燈,「朕隻身入苑,爾等在此候駕。」
「諾。」小奴才躬身退至一側,心中暗自輕笑:「案情」錯綜複雜,八成要等到旭日東昇才能審完。他可以回畫舫上安心打瞌睡了。
出生在二十一世紀的雁落羽一向沒有早睡的習慣,二更天——若是在溫哥華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抱著膝蓋蜷坐在榻上,小手把玩著那方碧綠的龍佩。晝夜溫差大,夜裡氣溫太低,肩頭披著單薄的被子。
浮生如夢,夢如浮生,分不清何時宿醉,何時清醒?還在為那場春夢而糾結,是不是真的被人迷/奸了?
忽聽門鎖嘩嘩作響,猛一抬頭,驚詫地望著即將開啟的「牢門」。
什麼人?
莫不是那個什麼什麼淑妃要趁夜將她處死?
趕忙將玉珮揣進懷裡,起身下了地,慌慌張張地整理著略顯凌亂的衣裙。尚未來得及提起鞋子,一襲讓人窒息的挺拔身影已掛起燈籠進了門。
冷不防對上那張跋扈至極的面孔,一時間不知所措。他是皇上,照太樂署裡新學的規矩她該三叩九拜;可這混蛋害她不淺,她憑什麼給他下跪?
拓跋燾輕輕掩蔽了殿門,猛然轉身,斜睨著微露嗔怨的小女人。片刻,沉聲呵斥:「雁落羽,你可知罪?「
「不知!」未曾抬頭,週身透著驕傲與不遜。
「混帳!見聖駕因何不跪?」目光迅速掃過案上的果品點心。一樣都沒動過,一整日沒吃過東西嗎?隱隱有些心疼……混亂,那副「梨花帶雨」在眼前一閃而過,一時間弄不清自己的角色,眉頭緊緊挽起了疙瘩,心裡憤憤低咒:該死!她就不能看他一眼嗎?
「要殺就殺,要剮就剮!你是皇上,你想怎樣就怎樣!」憤然拂袖,不屑地背過身去。大不了一死,活著都不怕還怕死嗎?
「跪下,朕要你跪下!」嗔目暴吼,額上繃出了青筋,身體不由地劇烈顫抖。
「君讓臣跪臣不得不跪,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跪就跪,情非得已!「狠狠白了對方一眼,砰的一聲跪在地上。
懷疑這小女人是誠心想把他氣死,微瞇的雙眼透射出危險的信息,「什麼叫做情非得已?」
「身服,口服,心裡不服!「
「找死!「虎口一翻,扼住她趾高氣昂的脖子。
視死如歸,淡然閉起雙眼,呼吸艱難卻依舊不肯閉嘴,「殺吧,人死了,心不死!這輩子不服,下輩子,下下輩子還是不服!「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跟朕作對?「緩緩放鬆了指尖的力道,身體像轟然崩塌的神像一般癱軟了下來,困惑不解,狠狠搖晃著一雙單薄的肩膀。
「你有的只是讓人畏懼的暴力,卻沒有一個帝王該有的德行。不,你連做人最起碼的道德都不具備,皇權只是你滿足個人慾望的工具。你算什麼天子?你在我眼裡就是堆垃圾!「
「可惡,朕要誅你九族!「聲音極輕,卻字字千鈞。
「我的九族都在一千幾百年之後的加拿大,你有本事就去滅吧!」高昂著下巴,直視那張被熊熊怒火燃燒地近乎扭曲的面孔:「到了那邊若是活不下去,可以申請參加瓊瑤劇海選,你比馬景濤都神經,動不動就額暴青筋,動不動就大吼大叫。拜託!是你傷害了別人吔,你幹嘛擺出一副受害者似的無辜神情?讓人噁心!」
「什麼加拿大?什麼海選?什麼馬景濤?你到底在說什麼?」本就混亂的腦袋被她一通沒頭沒腦的攪和儼然成了一鍋漿糊。
「我在表揚你演技一流,真正的藝術,不帶面具也能演出感天動地的好戲。」
直視那彎譏誚的眉眼,良久,緩緩貼近她的臉,「混蛋!」豁然包裹了柔軟的櫻唇,滿肚子火氣霎時煙消雲散。她引用了他曾經說過的話,至少說明她心裡念著他。忽然間進入了另一角色——佛狸,與她相好的亡國流民。
「落羽,想我嗎?」期待在相思的溫存中融化。
啪的一個耳光打在他臉上,「混蛋,別再碰我!你忘了,我是因為私會姦夫才被關在這裡的,我不屬於你,拜託你離我遠遠的!」
瞬間清醒,找回了帝王的角色,「朕要了你,今世,後世,生生世世,你只能是朕的!」話音未落,已飛揚跋扈地欺向她柔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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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出自《詩經·鄭風·子衿》。原詩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本詩原是描寫少女迎接春神時的心情,後世則理解為女子思念戀人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