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耳邊隱約響起嘈雜的人聲。雁落羽赫然坐起身,懷疑一路上晃晃悠悠的「囚車」此時已到了京城。
中途小解的時候,看守終於解開了她淤血僵麻的手腳。仔細觀察了押車的一干人馬,絲毫沒有機會逃走。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暗暗勸服自己,乖乖地跟在其他女孩子身後下了車,原以為會被直接送進樂平王府,沒料到會被帶進一處絲竹悠揚的院落。
十餘名衣袂飄渺的妙齡女子頭頂黑瓷碗,於廊下或坐或立,悶頭演奏著各種古香古色的樂器。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狹窄的院落裡忽然走進來一群美女。
詫異之時,忽聽一聲呵斥,「看什麼看!專心練你們的曲兒!」雜毛亂飛的雞毛撣子隨著尖銳的嗓音劃破長空,砰的一聲打在廊邊的立柱上。手持雞毛撣子的老嬤嬤濃妝艷抹,一手叉腰,柳枝般的身子隨著誇張的咒罵花枝亂顫。
猛一轉身,瞬間換了一副畫皮似的笑臉,妖裡妖氣地走向押送美女的看守頭頭,香帕掩面,「呦,軍爺一路辛苦!這麼快就把人送來了?辰王爺可安好?我們煙翠可日日想著王爺呢。」
一抹譏誚漾在看守唇邊,「煙翠是惦記我們王爺,嬤嬤恐怕是惦記白花花的銀子。這不,王爺怕您老再琢磨出心病,又讓我給嬤嬤送銀子來了。這十餘名樂伎小唱模樣是沒的說,只是久居陋地難登大雅。百日之後便是樂平王的壽誕,還望嬤嬤盡心調/教讓她們明白明白王府裡的規矩。」剩下關鍵的一句,伏耳囑咐道,「嬤嬤有的是手段,最要緊的是讓她們學會如何討丕王爺的歡心。」
老眼狐媚,脂粉掉渣的臉上浮起一抹妖淫獰笑,一拍胸圃:「請辰王爺放心,交給老身,百日之後包這些姑娘個個都是煙翠!」看守叫人抬進來兩扛重禮,接下嬤嬤的孝敬,樂呵呵地離開了院落。
落羽剛要喘口氣,忽見廊下閃出數名身型粗壯的打手。老嬤嬤飛揚跋扈地揮動雞毛撣子,對著送進來請她調/教的十幾名女孩子揚聲呼喝,「都給我聽了:到了我這天香坊,就得聽教誨,守規矩!我這兒可不是窮鄉僻壤的窯子,是專為貴府深宅調/教名伶美姬的教坊。都給我把頭抬起來,讓老身先看看模樣!」
雁落羽微微揚起臉龐,目光乘機環視四面的院牆。心裡正琢磨著是否有可能逃跑,雞毛撣子末端的竹棍忽而用力挑起她的下巴。「真是塊好材料,難得一見的美人兒!」老嬤嬤嘴裡嘖嘖有聲,端詳著眼前的花容月貌,「你,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22了。」習慣性的脫口而出,潛意識裡依舊當自己是蕭竹。
「放屁!」老嬤嬤霎時柳眉倒樹,「你當老身眼瞎了!22歲進王府打算當老媽子啊?說,到底多大?」
忽然想起自己已經變成了雁落羽,可她實在不清楚自己的年齡。印象裡古人都比較早熟,大多十幾歲就嫁人了。逼急了,亂蓋吧!常聽人說「二八佳人」,十六——就這麼定了。
「說話呀,你啞巴了?」老嬤嬤不耐煩地皺起眉心。
「雁落羽,十六歲。」捏造的簡歷,好在古代沒有身份證這種東西。
「落羽?嗯,不俗!不必改了,往後就用這個名字。識字嗎?有何才藝?」
「識字。」卻一時間想不出自己有什麼才藝。鋼琴?彷彿不是這個時空的東西。
「可否通曉音律?」
「懂一點。」彈過鋼琴的人,識譜應該不成問題。
老嬤嬤伸手示意廊下練曲的女子拿來一張曲譜,轉身遞給落羽,「唱。試試嗓子。」
接過曲譜,霎時憋出一頭冷汗。滿紙都是「宮商角徵羽」,忽然想起「五線譜」和鋼琴一樣不屬於這裡。無可奈何地吞著吐沫,老半天沒吭氣。
「唱啊?」
「我……沒學過這樣的曲譜。」怯怯地瞟了一眼繃起面孔的老嬤嬤。
忿忿長歎,揚起雞毛撣子輕輕點戳著她的臉蛋,「真真可惜了這副好皮囊!打明兒起,給我用心學!半月之內務必給我學會!」話音未落,人已走向了落羽身邊的女孩子,剛一張嘴就聽到門外傳來慌慌張張的大喊。
「嬤嬤,不……不……不好了!」通報的小廝講話結結巴巴,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被什麼事嚇壞了。
「怎麼了?慌什麼!」見來人跌跌撞撞,老嬤嬤一把抓住對方的衣領。
「又……又又……又死了一個!樂……樂平……樂平王剛……剛剛差人將……屍……屍首送了回來。」
「此時在何處?可曾言明死因?」嬤嬤神色焦慮,口中喋喋不休地抱怨道,「送去一個死一個,已經是第四個了。早知如此,就不該答應送人去那樂平王府邸!」
「聽……府裡人……說:王爺被……艷曲所惑,遂要那小唱……侍)寢。初時……雲雨纏滿。後……後將……假陽……陽俱塞……塞入谷/道(直腸)。復……不能出。活……活活……給憋死了。」
老嬤嬤捧著胸口,猛一閉眼險些昏厥過去,幸而被小廝扶住。從牙根裡狠狠擠出低沉的咒罵,「天殺的!不是人,不是人,是畜生!」
「嬤嬤消消氣,萬……萬萬……保……保重身體。樂平王還差……差人,隨……隨屍首一併送……送來……一箱釵鈿珠……珠玉。」
「呸!」回手就是一嘴巴,直打得小廝眼冒金星,「他樂平王縱有家財萬貫,老身這天香坊可沒那麼多姑娘!殊不知調/教一名色藝雙全的姑娘要花老身多少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