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免叫生死做相思!」男人溫熱的氣息拂過稀薄的鬢髮,一陣酥麻自耳後向全身蕩漾開來……
想要離開那副讓人墮落的懷抱,臉頰卻被腦後的大手固執地壓在肩上,「佛狸,不,不要……」倉皇推櫃,顫抖,清楚地感覺到覆上她胸口的指掌。
無視她並不堅決的抗拒,兩根長指已挑開了前襟,直奔他專屬的烙印。
「不要!」緊緊攥住他探索的指掌,生怕暴露那塊醜陋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光潤的蔻丹掠過嶙峋的疤痕,混亂,氣息顫抖,「傷……痛嗎?」
猛然掙脫他的懷抱,望著眼前深不見底的黑暗,不知道該說什麼,顫抖的唇擎著羞於啟齒的委屈。
「你……恨他嗎?」隱約有些膽怯,想要聽她親口證實,期望得到救贖。
「一場噩夢,我已經忘了。」趕忙打斷對方的問話。非要揭開傷疤嗎?他很介意吧?長吸一口氣,忽然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在乎起這個男人。她是怎麼了?萍水相逢而已。
「落羽?」揚起大掌,在黑暗中摸索——尖尖的下巴,滑下臉頰的清淚。拇指溫柔地拭去漾出眼窩的溫熱,暗自哀歎:傷得太重,她不會原諒他吧?
舉袖抹了把眼淚,恍然發覺自己哭了出來。毫無緣由的傷感,就因為面具之後的那雙眼睛?輕輕覆上托著她臉頰的大手,陷在濃重的黑暗裡,彷彿是在自言自語,「我問菩薩:世間人穢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我該如何對他?菩薩說:那只有忍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佛狸,你相信因果報應嗎?」
「莫須有。呃,應該有吧。」祖上累世篤信佛教,他自幼耳熏目染,早年還於姑臧與諸多高僧一起譯過經書。即使如今入了道門,依舊很難全盤否定過去的信仰。
「我不信!為什麼善良真誠的人都死了,而那些作惡多端的人卻都活得逍遙自在?」父親、席喬政,還有她都成了枉死的冤鬼,而倪凱文卻活得無比滋潤。今世亦是如此,她在陰山的風雪中飢寒交迫,險遭凌辱;那驕淫凶殘的暴君卻端坐在金鑾殿上指點天下。天理何在?報應在哪兒?
「天涯淪落,同病相憐。落羽,何人死了?你究竟有何冤屈?或許,我可以幫你。」如果有命活著回京,他一定為她沉冤昭雪。
「我的戀人。」破泣為笑,抹去眼角的淚水,「多謝你的好意,可惜你幫不到我。我不屬於這裡,早告訴過你,我只是個妖精。」
黑暗中,一雙大掌猛然捧起她的臉龐,「好吧,妖精!生死有命,死者已矣。然紅顏易逝,你不能一輩子待在廟裡。」心意已定,他要帶她回京!雖然無法預料會是怎樣的後果,先把她弄回萬年再說。
「舉目無親,我還能去哪裡?」音色傷感,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與我回京。」
「不不!不行……」沉默片刻,索性坦白道,「實不相瞞,我是朝廷通緝的重犯,蒙恩人相救藏身在這尼姑庵。回京城無異於自投羅網,或許還會讓你跟著受牽連。」
「哪裡話?姑娘救命之恩,佛狸無以為報。你我二人同是亡命天涯,休再說什麼牽連不牽連。」低沉一笑,似有些侷促,「跟我走。落羽,沒有人可以傷害你。我是說——我會一直守護你,直到死。」腦袋裡轉動著蝶戀雙飛,鴛鴦交頸之類的纏綿畫卷,嘴裡卻唯恐冒出一個虛華不實的字眼。後宮妃嬪無數,而她,只能是他榻下的奴。
他不忌諱她胸口的那塊恥辱的傷疤嗎?明知道不該輕信,可她還是動了心。雁落羽,你怎能輕易相信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她甚至都沒見過對方藏在面具後的真面目,她就這麼答應他了?
可她真的好感動,在黑暗中聆聽著復活的愛情。心,狂跳不止,慫恿著週身燥熱的血脈……
冷靜!她要好好想想:
George……
如果她就此答應了對方,算不算背叛了愛情?
是的。這對眼前的他也不公平,她對他的渴望無非來自面具背後的那雙眼睛。靠著那副寬闊的肩膀,腦海裡卻是故人的面孔。害怕他摘下面具的時候,她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努力疏導著矛盾的情緒,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時辰不早了,天大概亮了。總算熬過了一夜,可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我上去看看寺門開了沒有,師太早課的時候,我找機會送你出去。」
「落羽?」為什麼不回答他?是拒絕,還是默許?深邃的黑暗,像一堵無從逾越的牆遮蔽了那縷「皎潔的月光」。
女人輕柔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停頓了片刻,發出一聲淒涼的歎息。
他明白了……
隱隱有些傷心——
然而聖駕私臨中山已經不再是秘密,她繼續留在這裡多半會丟了性命。拓跋辰為了洗脫欺君之罪,難保不會殺人滅口;而懷著各種居心的黨羽,都在瞻望他微服出京的目的。她沒有拒絕的權利,他定要帶她同返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