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冷野漾和冷野純同樣一夜未眠。
交錯的時光在兩個人的身上不斷重疊,交纏的命運終於還是在這一刻凝結。
只有一件事是絕對可以肯定的,就是他們都只為了零羽櫻。
他很痛苦,明明馬上就要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卻突然間墜落到了地獄……
要孩子的話,櫻就會死嗎?可是,櫻的話,會要孩子的吧……
可是,就算是任性也好,不管讓他重複選擇多少次,他也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畢竟,孩子……他還沒有見過。可是櫻,他可以確定,那是他一生最愛的女人。
絕對不會更改。
想到這裡,許久之前就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冷野漾緩緩地抬起頭來,他的眼睛透著深不見底的黑暗。
深邃的輪廓宛若萬年的冰川,冷藏。
「做好決定了嗎?」冷野純這樣問他。
「嗯。」他點頭。
決定早就做好了,只是不知道如何說服她而已。
彼時已是清晨,冬日的暖陽微微灑進來的時候,在他寂寞的輪廓上塗上了一層美麗的金邊。
零羽櫻醒來,在廳堂看見他們的時候覺得有一些驚喜,因為他們居然面對面坐著,而且很安靜。好像並沒有什麼爭吵。難道十月真的已經成功說服他們了?
冷野純聽見腳步聲,抬眸,看見零羽櫻,本想要微笑,但還是沒能做到,他說:「這裡交給你們吧。」他這樣說著,站了起來。
「純,不一起吃早餐嗎?」零羽櫻這樣打招呼。
「嗯,吃過。」他這樣說著,與她擦肩而過。
幾乎可以感覺到那份奇怪的尷尬,在他們之間非常無形的距離。
其實,她也有一些知道的,但又好像不是非常明白。
有一些事,真的發生過嗎?還是只是在夢裡,她變得分辨不清。
她有些恍惚地看向冷野純的背影。
還是那樣單薄而孱弱呢。
這樣想著,她收回了視線,又看向了依然坐在原地的冷野漾,欣喜地朝著他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抱住他的手臂,將側臉靠到他的臂膀上。
他的心底微微一動,疼痛和甜蜜同時湧了上來。
「櫻。」他這樣溫柔地喚著她的名。
她微微閉上眼睛,輕輕呢喃,「和純和好了,真的太好了。」
彷彿可以聽見她真的覺得很幸福的那種聲音,從她的心底漫溢開來。
「櫻今天想要做點什麼?」他淺淺笑了,這樣問她。
「給寶寶取名字吧。」她這樣說著,微微鬆開了手,從口袋裡發出一張紙放在餐桌上,示意他看,「我選了好多個名字,覺得都很好,唔,定不下來,不然你也看看吧。」
她說話的時候溫暖的微笑著,微笑著的表情寒冷了他的心口,他的身體變得僵硬,「不要做了。」他這樣說著,將那張紙折疊起來,「以後再想吧。」
會難過的吧,如果決定了孩子的名字但還是不能生下來的話,會更加難過的吧!
「可是,我就是閒不住嘛!」她嘟了嘟嘴,這樣說道:「我想叫他晃兒,不管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這個名字都好……」
『聽』字還沒有說出口,他的唇便覆了上來,堵住了她所有的話語。
本來已經變得溫柔的他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格外霸道,好像要將她所有的力氣都抽乾一樣。
熾熱的吻落在她的臉龐,落在她的耳垂,落在她的脖頸。晨曦還帶著些許涼。很多花都已經不開了,雖然,冷家的花園還是那麼美麗,還有很多花優雅地綻放著。
他的掠奪漸漸從霸道又轉回了溫柔,他放開她,輕輕地撥弄她美麗的髮絲,「櫻。」他這樣喚著她的名字。
「嗯。」她迷離地回應,「漾。」
「櫻的話,是我最重要的人,現在的我只在乎櫻一個人。所以,不管是誰,都不可以把你從我的身邊帶走。是誰都不行!」
「嗯,我不會再走了。」她並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深意,這樣回應道。
他將她擁在懷中,抱緊,再抱緊……
『怎麼辦呢……』
『櫻的話,會認同我的選擇嗎?』
『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久一點,再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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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有些詫異地看了冷野漾一眼。
「你確定不和她商量嗎?」
「商量什麼。」冷野漾淡淡地說道。
商量的話,就會產生分歧。他不確定自己可以說服的了她,所以這樣不是更好嗎?
「這是打胎藥。」十月將一包藥遞到冷野漾的手中,「我已經將副作用調整到最低,在她睡著的時候餵她服下吧,應該不會太痛苦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和她商量一下,畢竟,這也是她的孩子。」
「作為一個醫生,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嗎?」冷野漾這樣說著,就要朝門外走去。
就在他打開門的瞬間,一直躲在門外的人彷彿受到了驚嚇一般摀住唇跑遠了。那蒼涼的腳步很輕很輕,但卻每一步都好像帶著足以讓人心口瘋了一樣疼痛的重量。
冷野漾走了出來,關上了門。他寂寞的腳步匡當匡當地響著,漸漸就變得遠了。
十月看向那道沉默的房門,失神。
的確,他最近管得越來越多了。十月有些自嘲的發了一個單音。雙眼卻不知為何,忽而瞇了起來。覺得有一些乾澀。因為不能流淚,所以才覺得太乾澀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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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野漾的房間。
冷野漾推門進來的時候零羽櫻正在梳理頭髮。她從鏡子裡看到他朝著她走過來,於是就溫柔地笑了起來。她站起身來迎接他。
「怎麼沒有穿鞋。」冷野漾看到她赤腳踩在地面上,連忙找了一雙平底的鞋子,扶著她坐下,同時,替她穿上棉質的拖鞋。
「漾……」還沒有等他替她穿好鞋子,她就俯身過去,抱住了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好像有一些顫抖,莫名的顫抖。
「嗯,我在這裡。」他這樣說。
她緊緊地抱住他,在他的懷裡說道:「我覺得不安,好像有人要奪走晃兒一樣。」
冷野漾的全身頓時一僵,卻聽她繼續說道:「漾,我和你和晃兒,我們三個人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就算我先離開,你也要好好照顧晃兒,不要讓任何人搶走他好不好?」
他的心口彷彿湧上了強大的痛,「不要想得太多了,櫻,早點休息。」
「不要!」她卻拚命對他撒嬌,「我要你答應我,不管什麼時候都要保護晃兒。他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的孩子啊……」
「櫻……」他這樣叫她,卻終究不知道要說點什麼。
「答應我嘛,答應我嘛!我愛晃兒,我要看著他健健康康,我要他比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要更幸福,不要他和漾小的時候一樣不快樂,不要他被丟棄,不要他……」
他的手指忽而放在了她的唇邊,他依稀可以感覺到自己在顫抖。
「我答應你,櫻,早點睡吧,好嗎?」
「嗯。你答應好的不許反悔哦!不然我會逃走的。」她這樣說著,滿意地鑽進了被窩,「晃兒不要怕哦,爸爸說會保護你的……」她這樣輕輕拍著自己的肚子,這樣溫柔地低喃著。
他口袋裡的打胎藥和她剛才所說的話彷彿一根根毒針不斷刺向他的心口……
她不再說話,好像已經睡著了。
最近她總是睡得很早,很容易疲憊。
他依然還在原地不斷地顫抖,顫抖。
終於,他還是取出了那包打胎藥。
燈光落在那上面,好像可以將它渲染成一把銳利的刀刃。
這樣的場景,為什麼他會覺得那麼熟悉……
好像自己要親手殺死他們的孩子,也奪走了她的靈魂一樣。
泡開,攪拌。棕色的液體並沒有一絲藥味,是十月特製的吧。
是這樣嗎?
現在還溫柔地繾綣著煙霧的棕色的液體,等一下就會奪走他的孩子了嗎?
孩子……
他看著那碗藥,目光變得迷離。
被窩裡,那女子不斷地咬住自己的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可是眼淚卻還是拚命地掉下來,掉下來,掉下來……
晃兒,晃兒,晃兒……
媽媽應該怎麼辦。應該怎麼辦……
肚子又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好像要奪走她的生命一樣痛苦,可是就算是痛苦她也心甘情願,因為,這是她的孩子,為了他,她甘心忍受所有的疼痛,為了讓他出生,她願意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兌換,包括生命……
她想,如果他真的那麼做的話,如果那個人真的要狠心奪走她的孩子的話……她一定會……她一定會……
冷野漾走到床邊,俯身,將蒙住她的頭的被子扯下來,替她蓋好。卻見她深深地皺著眉,而眼角卻不知為何不斷地流著淚。
「櫻啊……」他有些心疼地喚著她的名,伸手替她撫平眉心的褶皺,「這麼愛你,我應該怎麼辦才好呢。」他這樣說著,輕輕地吻了她的唇。
心痛不斷地侵襲他的世界……
也許還可以多等一分鐘的,也許下一分鐘他就可以狠下心來了。也許讓孩子在她的肚子裡,哪怕多一秒也好,讓她睡得更安慰一些,他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