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會比較好嗎?
十月皺起的眉頭始終沒有舒緩,隱藏在記憶深處最不願意回憶的傷,他這一生僅有一次的失敗,終於還是又一次回想了起來。
那時,安瑾然痛得不知所措,每日都會花大量的時間出去,一個人躲在沒有人知曉的地方忍受無休止的疼痛。
終於被他發現,她卻握住了他的手,用懇求的眼神對他說,「不要……不要告訴他……」
那時的他不能理解為什麼她堅持不讓噬爵知道她的痛苦。可是,他卻還是被那個眼神所動容,點頭,答應了她無理的請求。
是無理的吧。
自己人生中僅有的一次任性,終究還是造就了無法逆轉的悲劇……
她說,其實,十月,你知道嗎?我寧願死掉。因為,死掉就不會痛了。
他很想問她為什麼執意讓那個人誤會,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問。
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他還是沒有後悔。
儘管她最後的人生過的那麼辛苦,卻還是將最美麗的姿態展現給了那個最重要的人……
可以看到她死去的時候微笑的表情……
那唯一的一次對著他一個人微笑的表情……
他不後悔這個決定。
他只是覺得,那個人,配不上她,這樣而已。
可是,不管是誰……
不管她最後和誰在一起,他都還是會這樣覺得的吧……
覺得誰都配不上她。
———————————星心的形狀—————————————
冷野純回來的時候驚動了太多的人。
被人們遺忘了太久的名字。
甚至不知道他還活著。
君上坐在朝堂之上,聽那個美得不真切的男子一字一頓地宣佈。
偶遇神醫,大病得治。已有能力為國家略盡綿力。
君上滿臉笑容,然而那笑卻不達眼底。
他抬眸,卻見那君臨天下的男人微微皺著眉笑著。
冷野純只是笑,淡淡地笑……
笑得讓人覺得一片驚異……
沒有人認得他,可是,卻有許多人覺得他很像一個人。不知道像誰,但是,就是有那種感覺。
那淡薄眼神,那一份清冷的氣質……
像誰呢?
他對他挑釁,唯有他一人知曉。
無關他如何氣惱,卻也只能隱忍著,微笑。
他是他的兒子,卻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污點。
是他的心中,殺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的兇手!
他放過他,是因為還念及那一絲親情,即使是一場罪孽,卻也依然難捨。
然而,這樣赤/裸的挑釁,卻還是讓那君臨天下的男人微笑的眼睛裡掠過一抹冰寒的殺意。
—————————星心的形狀—————————————
冷野純回到冷宅所見的第一人就是零羽櫻,那時,她正在和冷野漾吃午餐。他的闖入無疑讓冷野漾驚了一驚。
縱使知曉他與母親的死無關,但是……這麼多年來對他產生敵意卻並不會瞬間退去。
而且,他看著零羽櫻的眼神讓他覺得莫名驚異。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握零羽櫻的手臂,她卻因為冷野純的到來而感到雀躍,並沒有刻意躲過,但還是說巧不巧地避開了冷野漾的觸碰。
她站起身走到冷野純的面前,說『走』,如果不是因為她還記得自己懷有身孕,她一定是跳過去的。
冷野漾僵冷在了原地,他甚至連頭都無法再抬起來。
「純你回來了!」零羽櫻興奮地這樣說著。
「嗯我回來了。」他這樣說著,看著她的時候,有別樣的柔情。
「你的病都治好了嗎?漾之前說,你去國外治病了……」
「嗯。」他淺淺地笑了笑。
「真的都治好了嗎?!」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驚喜溢滿了她的瞳。
「很久都沒有見到你。」他微微頓了頓,才道:「櫻……」
「是啊是啊,都快要想死你了!」零羽櫻說著,不自覺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拉到餐桌旁邊。
他們的親暱讓冷野漾覺得全身一震。
冷野純也跟著失了神。
是她嗎?
難道她忘記了……
之前他對她做的事……
——你接近我,只是為了讓我死嗎?
——是!
……
櫻……
你是真的忘記了。
還是,寧願當做那些只是一場錯覺……
「啊!」零羽櫻突然想起什麼,下意識地叫了一聲,才看向了冷野漾。
天哪!她怎麼會忘記冷野漾和冷野純的關係一直很僵硬……
而且自己剛才那麼激動……
漾該不會又生氣了吧?
下意識地,她鬆開了冷野純,走到冷野漾的旁邊坐下,看他。
「漾。」她輕輕叫他的名。
他彷彿沒有聽見。
「漾~~~」她半撒嬌的晃了晃他的手臂,「你生氣了嗎?」
現在才想到他會不會太晚了?!
他依然悶不吭聲。
她終於還是鬆開了他的手,嘟著下巴撫了撫自己的腹部,「寶寶寶寶,爸爸生氣了,你讓他笑一個好不好?」
哧——
他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傻死了!」他這樣說道,摸了摸她的頭髮。
她嘻嘻笑了一下,像一個小女人一樣溫柔地膩在他的身邊,「也不知道到底誰傻。」
冷野純的目光驟然緊縮。
「寶寶?」
許久,他的口中才發出了這樣不真切的聲音。
「嗯。」零羽櫻看向冷野純,說道:「我跟漾有寶寶了,純你幫忙取個名字吧?」
還不等冷野漾覺得不自在,冷野純就大聲地重複道:「是漾的孩子???」
零羽櫻臉色刷白。
這句話怎麼這麼……
曖昧!
而冷野漾也一臉不高興地看向冷野純,「哥哥真是會開玩笑,櫻是我的妻子,難道還會和別人生下孩子不成!」
他這樣說著的時候眉頭緊緊地皺著,他果然還是無法喜歡他,他果然還是一樣地討厭他!
不管過去是不是誤會,也還是無法改變!
「那就把孩子打掉吧。」冷野純這樣說道。
冷野漾和零羽櫻都不可思議地看向了冷野純。
「哥哥!」冷野漾的唇瓣吐出生冷的字眼,他的雙拳死死地緊握,再緊握,「哥哥還是不能分清楚自己的立場嗎?」
冷野純卻突然走到了零羽櫻的身邊,將她從座位上拉了起來,忽而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肩胛大聲地說道:「把孩子打掉!把孩子打掉!!」
「放開她!」冷野漾也在同一時間站了起來,瘋了一樣地將冷野純推開,護在了零羽櫻的面前。
零羽櫻吃痛地看著摔倒在地上的冷野純。
他的臉色驟然蒼白,毫無血色的樣子又讓她想起了以前的他。
「純……」
下意識地,她想要去扶她,卻被冷野漾拽了回來。
「你還想讓我生氣到什麼地步?」冷野漾陰沉著臉。
「可是他畢竟是你的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推他。」
「那他也把自己當做是我的哥哥嗎?對自己的弟弟的妻子說這種話,做這種事,為什麼你還要護著他?!」不能冷靜,每次一說到冷野純的事情他就很不冷靜。
以前這樣,現在也還是這樣!
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以前是因為在誤解他殺了自己的媽媽。後來知道媽媽是被爸爸殺死的……所以,知道自己一直都在誤會。
可是,現在呢?
以前是為了媽媽,現在又是為了什麼才這麼討厭他?!
是為了櫻吧!
是為了櫻……
零羽櫻卻還是掙開了冷野漾的,走到冷野純面前扶起了他,不管怎樣,就算他的病已經好了,也是大病初癒。
他以前的人生從來都沒有快樂過,他應該更快樂一些的不是嗎?
「打掉孩子,聽我的話!」冷野純這樣對零羽櫻說道。
扶起他之後,零羽櫻馬上就鬆開了手,「純。」她說,「你這樣說我會生氣。」
「你想要生下來?」冷野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和漾的孩子,我肯定是要生下來的。」零羽櫻說道。
「還不懂嗎?噬魂族世代的詛咒!夫必為妻痛,妻必為子亡。如果你生下他的孩子,過不了多久就會活活痛死!」冷野純狠狠地抓住零羽櫻的雙臂,不斷地搖晃著她,好像想要把她給搖醒。
「純,好痛,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快點放開我。」
「不知道?怎麼會不知道!之前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在他們的婚禮擄走她的時候,他不是清晰地告訴過她了嗎?難道她還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個時候,冷野漾走了過來,他再次推開了冷野純,但是這一次,他並沒有那麼用力。
因為,他聽出冷野純只是在關心零羽櫻而已。
雖然,這種關心讓他很不喜歡!
「哥哥。」他看向冷野純,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你只是想說這件事的話,就請不要再多費心了。因為,我從來都不是冷家的人,和噬魂族更沒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他的眼底充滿了告誡。
冷野純有些茫然地看向冷野漾。
十月就在這個時候走了過來,他一邊整理著聽診器,一邊說道:「夫人,您應該檢查身體了。」
突然,他止步,看著冷野純,冷野漾,還是一臉震撼的零羽櫻。
廳堂只有他們四個人。
氣氛也突然間變得詭異了。
「你不是冷家的人?你究竟從哪裡聽來的?」冷野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唇角浮現出了近乎嗤笑的聲音。
「夫人。」十月還在試圖打破這種氛圍,他走向搖搖欲墜的零羽櫻,「請先隨我來檢查身體。」
「但是……」零羽櫻拒絕道,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十月的手臂:「他們兩個人不知道在吵什麼,十月你先替我勸勸他們好不好?」
「夫人,我只是醫生。」十月淡淡地拒絕了零羽櫻,並且說道:「檢查的時間一分鐘都不可以延誤,這裡的事情等檢查完了再來處理。」
零羽櫻無奈,被十月帶走。
此時,廳堂只剩下冷野純和冷野漾兩個人。
「是有人親口告訴我的。」冷野漾說道。
「有人?漾,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隨便什麼話都輕易相信!」冷野純也跟著有了一絲怒意。
「那麼我問你,你是嗎?你是冷家的人嗎?你是噬魂族的人嗎?」
「我不是。」冷野純淡淡回答。
「是吧!原來真的不是。」冷野漾繼續說道:「可是,你是媽媽的孩子,是嗎?其實你不是爸爸和初戀的孩子,而是媽媽和君上的孩子,我說錯了嗎?」
冷野純的眼睛突然一凜,「你全部都知道了?」
「哈!」得到了證實,冷野漾更加覺得嘲諷,「所以,哥哥你不是全部都知道嗎?」
「所以,你就以為你也不是嗎?」冷野純的口中吐出一絲嘲弄。
面對他的冷嘲,冷野漾微微怔了一怔。
冷野純繼續說道:「沒錯,我的確是君上和長公主生下來的孩子。可是,你是伯爵和長公主生下來的孩子。」
「這不可能!」冷野漾大聲地說道:「是噬爵親口告訴我的,他說我不是他的孩子!」
——有人說我不是你的兒子,我不相信……
——那個人值得相信。
……
他不會騙他的……
他沒有理會騙他!
「噬爵?」冷野純的眉頭微皺,終於發出了一個單薄的冷笑,「漾,那是因為他也根本就不知道真相!」
冷野漾的瞳孔一點點睜大又一點點緊縮,彷彿還是無法將冷野純說的話吸收進去,明明只有幾個字而已,他卻翻來覆去想了好幾遍都想不通。
冷野純繼續說道:「我們都是長公主生下來的孩子沒有錯。漾,可是,你的確是噬爵的孩子,當年,噬爵並不知道噬魂族的詛咒,而長公主卻在生下孩子之後沒日沒夜地受著凌遲一般的痛苦。終於,她無法堅持忍痛,又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為他而痛,所以才告訴他我們都不是他的孩子!」
不能相信……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無法相信……
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
他該相信誰?
他該怎麼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