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霏桃便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她勉強的支撐起身子,只覺得渾身雖疼痛欲裂,身下卻是軟綿綿的,她疑惑的低頭看去,正看到鳳兮游蒼白的俊顏和他唇角邊的斑斑血跡。
「兮游,兮游!」她焦急地喚著她,本來乾涸的眼眶重又濕紅起來「兮游,你不要嚇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你醒醒啊!」
他長長地睫毛在潮濕的空氣中微微顫抖了幾下,徐徐的,他睜開了清瑩幽柔的眸子,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你醒了,太好了!」見他醒來,她立刻開心地笑了起來甚至來不及擦乾臉上的淚珠。
鳳兮游沉默的撫摸著她額頭上的擦傷,目光晦暗幽深,低柔的聲音帶著絲絲暗啞「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
「我不是已經告訴你答案了麼……」她低下頭,忽然不敢再看他,她怕聽到讓她害怕的答案。
「明知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明知道我只能活在有她的世界裡……也並不在乎麼?為我這種人拋棄生命,你以後會後悔的」
他看霏桃的目光很陌生,很奇特,陌生到似乎從來未曾見到過她。
「夠了!別再說了!」霏桃含著淚捂著耳朵大聲打斷他,眸光黯淡宛若一隻手上的小獸「我從來沒有想過從她身邊奪走你,也沒有想過讓你徹底忘記她,我只是想陪在你身邊,希望
自己的存在可以讓你多感受到一絲溫暖和愛,不再那麼落寞孤獨,我從來沒想過要去取代她!」她的臉上劃過一絲冰冷的自嘲「不過既然你不需要,我走便是了,用不著你費這麼多口舌趕我走!」
說罷,她掙扎著起身向前走去,剛走了一步,腿上的疼痛,讓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滑倒在地上。
「你腿上受傷了,不要亂動」鳳兮遊走到她身旁,看著她裙子上滲出的血跡,眉頭輕蹙起來,神色含了些淡淡的關切。
「不用你管!」她任性的推開他的手,費力的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向前走著,既然你不打算愛我,那麼就不要給我希望,讓我以為再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就可以靠近你,但當我走了幾十步後卻發現你依然站在我的一步之外,原來
之前的唾手可得不過是一場海市蜃樓。
霏桃緩慢的走著,嬌小的背影在潮濕的空氣中似依舊固執的等待著什麼,等待被呼喚,等待被挽留,等待被珍惜……
她一步一步走著,一步一步數著,告訴自己下一步,再下一步,他會喚住她,會挽留她,每一步的希望在下一步都變成了絕望,她死死的咬著唇,不讓眼淚脫落,不讓自己回頭。
知道她走到第五十步,就要走出那個山坡時,後背貼住一個溫柔冰涼的胸膛,一雙手輕柔地環在她的柳腰上,他抱得那麼輕讓她不敢再動一下,怕只是輕輕的一動,那手就會從腰際滑落,然後便是永遠的失去。
背後是一片空寂的沉默,只有他溫熱的呼吸輕盈似霧,噴薄在她脖頸上,軟軟的,柔柔的,讓她再挪不動半步。
「對不起……」
他只說了這三個字,就再度陷入沉默。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呢?對不起你不能愛我麼?
霏桃緊閉著眸子深吸了一口氣,只這一次,就讓她再自私任性一次,因為她真的捨不得放他走,真的捨不得啊,明知道他愛的不是自己,依然捨不得放他走,她心中正邪惡的偷偷萌生一個念頭,她想,也許有一天,只是也許,他會愛上自己的,像愛錦瑟一樣的愛自己。
她握著他的手轉過身,直視著他清幽憂鬱的眸子,唇角綻開一絲柔美的笑容
「兮游,我們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好不好?」
他楞了一下,清澈的目光變得空濛而遙遠,低垂著頭並不言語。
霏桃安靜的將頭埋入鳳兮游的懷中,輕聲道:「兮游,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quot;
「……」
「從前有一個漁夫,他捕魚時遇見一個年輕的婦人在湖邊想要自盡,漁人攔下了她,問她緣何要自盡,那婦人哭泣著說『半年前,我夫婿死了,三個月前,我的孩兒又死了,我獨自一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漁夫問『那一年前你在做什麼?』
少婦回答道『待字閨中,無憂無慮,平實而幸福』」
漁夫笑道『,你只不過回到了一年前的生活,你那時沒有夫婿,沒有孩子,不是也很快樂麼?你如今和一年前又有什麼不同呢?-
婦人頓悟,道謝離去」
霏桃抬起頭,眸子含著淡淡的水汽,寧靜的注視著他,「很多人都說那漁夫的說法太過荒誕,可是兮游,你懂麼?你懂他的意思麼?」
鳳兮游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裙子上綿延不絕的血跡,唇角勾起一抹白玉蘭般幽靜素淡的笑容,「好,我們重新開始」
二個月後
白色的雪花如飛鳥的羽毛從天際上飄落而下,她伸出一隻手,捧接住這一片片冰涼,晶瑩剔透的雪花在她溫熱的手心中安靜綻放著,最後一點點融化成一小汪清澈的水澤,清涼冰涼透著淡淡的孤傲亦如他的眸子。
「兮游!兮游!下雪了,快出來看啊!」霏桃興奮得沖竹屋內喊著,過了片刻,門扉被緩緩推開,她回過頭去,不禁微微怔住,他穿著雪白的袍子站在雪地中,似與漫天的飛雪融為一體,飛舞的雪花與他如墨的青絲在風中纏繞著,凌亂的飛舞,俊美的臉上不染絲毫煙火之氣,仿若一個即將駕鶴歸去的仙人。
她眸中瞬間閃過一絲驚慌,她飛快的跑過去緊緊抱住他,大聲道:「不要走,不要走!」雪花落在她濃密的睫毛上閃爍著孩子般脆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