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艾迪家中，一直覺得後背涼颼颼的，好像有一雙眼睛追著自己。過了過道的拐角，這種感覺才消失。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葉玖就開始加速，朝著前方的伍拉趕去。
前方硝煙瀰漫，滿身怒氣的大個子重重地落下腳步，所經之處黃土大片散開，而他的身影就在這炸開的塵土中央，宛若野獸。
怒氣這麼大？難道他也被艾迪恐嚇過？
來不及多猜，看著快一步追上去的葉玖被伍拉甩掉搭在肩上的手，我吸飽了新鮮空氣，大義凜然地朝著硝煙漫天的戰場奔去。
媽的，太受不了了！一呼吸滿鼻子都是土！一張開嘴，進來的也全是土。
葉玖勸了一會兒伍拉一會兒沒見成效，乾脆離開重災區，閃到一旁惱火地咒罵起來。
為了大家能和平共處，我只有耐著性子給伍拉解釋自己不是真的向著艾迪，順便向艾迪的祖父祖母問候三遍，他的怒火才得以平息。等到他的怒火熄滅時我嘴裡也灌滿了黃土，啊呸呸呸。
過了一段尷尬期，三人間又升起了歡快平和的氣氛。
經過剛才那麼艱險的鬥爭，這會兒再見到葉玖有種大難過後見親人的喜悅。
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聽著他和伍拉一句一句的瞎扯，幸福感漸漸瀰漫。
臉旁是雪白的肌膚，焰焰紅梅，灼灼綻開。曼麗的花瓣沿著手臂向上蔓延，一小半被阻擋在白色T恤的短袖裡。艷紅的玫瑰極是動人。
我沿著花瓣邊緣，指肚按壓過的光潔的肌膚，細細勾勒那花朵的形狀。
「雪兒？」
「嗯？」我抬起頭，在那雙魅惑人心的眼睛裡尋到一絲歉意。
「對不起。」
「我不該輕易生你的氣，也不該說走就走。」
今天早上的事情他不提也罷，一提起又有些火大。
「怎麼，生氣了？」他明知故問。
「好了，今天早上的確是我不對，不該那麼衝動。不過，我不都道過歉了？」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再說，我也是為了你著想。你想，我那麼快加入一個新樂隊，還不是為了我們兩個有錢花，你還那麼……」
「好啊，玖——你不是說因為跟我關係好才加入翼的嗎？」一旁的伍拉突然插進一句，剛才的好聲好氣都給這粗噶的一聲給掃光了。
葉玖神色忽悠：「嗯，也有你的原因。」
「玖，你騙我——」
「得了吧，伍拉。你沒看見雪兒的臉色嗎？」
伍拉看了我一眼，沒有再繼續埋怨下去，乖乖地站在一旁跟著走。
「好了，雪兒。」葉玖的腦袋偏過來，用肩臂頂頂我的肩膀。「還在生氣？」
我不吭聲，其實怒氣早已在他說是為我們有錢可花後消失了，現在只是有些胸悶罷了。
但我好像沒把心事寫在臉上，他也並不知曉，繼續「哄」勸。
才過兩秒，鼻尖又被刮了一下。
一下接一下。
再這麼刮下去，再好的鼻子也給刮塌了！
伍拉還在旁驚呼：這麼久了嫂子怎麼都不吱一聲！
嫂子？我斜眼看著他將近兩米的高大身軀，仔細在心裡掂量了掂量這個稱謂，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又一下順著鼻樑刮過。
沉默期間居然還有人來騷擾。我終於忍無可忍，鼓起勇氣運足氣力跺腳張口無比清晰地大吼一聲：吱——雞鳴般尖細的噪音平直而下，一路順暢，行到最後音量越來越低，最終化作老鼠叫，無力地消失在身邊乾淨的空氣中。
一時間，滿世界都清淨了。只有跺腳時揚起的沙子，一小圈一小圈打著轉，盤旋在身邊，留戀了一會兒才離去。
我看看葉玖。葉玖蕩了灰土的臉上滿臉的黑線。
再看看伍拉，伍拉晃著腦袋，滿頭的小辮子亂甩：「嫂子終於出聲了，玖你真行！」
葉玖嘴巴一抖，慢慢挪開他壓在肩上的熊掌，活動活動肩膀：那——當然。麻煩你把手拿開。
其實這一吱，把我心裡的悶氣也支走了。
葉玖看到我開心，也欣慰地笑了。
我垂下頭，復又安心地靠在他的懷裡。
通過談笑，我才知道，原來伍拉只有17歲。天，看他那副大個子和凶狠成熟的長相，我還以為有27了呢。
午飯過後，我推開了臥室的門。葉玖也跟了過來。
「不生氣了吧？」
「早就沒事兒了。」
「那就好。」他走上前，猛然從身後攬住我的腰，埋頭在頸間，開心地搖晃著身子：就知道雪兒沒那麼小氣。
蓬開的長髮又輕又軟，髮絲隨著晃動擦在頸間，弄得脖子都癢癢的。
我反手摸著他的臉，柔聲道：鬆手，我給你拿樣東西。
「什麼東西？」他很快鬆開手，好奇地問。
從褲子的口袋裡拎出十字架，轉身揚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開心道：「這個——」
葉玖靜靜站著，慢慢瞇起了眼。
細長的眼尾，艷麗的笑容。臭脾氣沒上來時，這只火狐狸還真是迷死人的妖異。
小心地將十字架掛在狐狸潔白的頸項上。
葉玖睜開眼，低頭一看，笑容越發絢爛。
這就是我的護身符了，帶上它我就安心了。
這話說得，怎麼跟要去奔赴戰場一樣？
「我要上戰場了。」
什麼？
葉玖一手抓著門解釋：今天下午去排練，晚上就要隨著樂隊去演出了。也算是上戰場了。
「哦。」我恍然大悟。
「啊，不行的！」突然想起艾迪的威脅，還有他陰森的氣息，我急忙叫住欲走的葉玖。
「怎麼了，雪兒？」葉玖轉身看著我，妖眼中難得亮開一片清明的光。
很快，他臉色冷了下來，上前一步，攥緊了十指：是不是他威脅你了？
不，沒有。我連忙擺手，不想他得罪那麼陰險狡詐的人。
「那好，你說說，為什麼反對我加入翼？」
我——我支吾了一下，撒謊道：我不是反對你加入翼，是因為——
還是因為艾迪。他搖搖頭，從鼻端發出一聲嗤笑。
是的。我這時反倒是出乎意外地鎮靜：他把房子給你，你就應該為他做點事情。
我鄭重地看著葉玖，緩慢但深沉地道：這是你欠他的。
「好，我聽你的。」葉玖的眼睛在我臉上定了幾秒後，深深地吐出這麼兩個字，轉身離開。
呼——
我仰起頭來對著乳白色的天花板長歎一口氣，他還是走了。
去哪裡？不知道。但願他真的能遵守自己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