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閃亮亮的銀子放在手裡送到潘安跟前。他笑著接住,放在手中仔細看了個遍。哎,現在缺錢就是這樣。要以前相公當官時別說是一錠銀子,就是看見一錠金子也不一定會激動地跟看到莫大的希望一樣吧。
「我們到鄰村看看吧。」我對他提出了建議,心裡想著還有一下午的時間,我們可以再掙些錢。
他點點頭,回答地很是歡欣,好啊,我們可以賣出一些紗巾。果然窮人都是很急著賺錢的,現在我們是窮人,是徹徹底底的窮光蛋,所以要抓緊一切時間去賺錢。
「那就起來吧!」我起身,拉著潘安的胳膊輕輕將他拉起來,嬌聲道:「快點啦,岳郎~」汗,自己的聲音怎麼變成這樣了。
實在是因為他對我太溫柔了,跟他在一起一會兒就難免被慣出一身嬌氣。
「相公,我現在的聲音好不好聽?」眨眨眼,做出一副天真可愛的小鳥模樣,意料之中地看見他額上冒出兩滴冷汗,抬手擦去了,又揭下面紗,用微微發顫的聲音說著:「好聽,好聽~」
什麼嘛,都嚇成這樣了還說好聽,以後還敢不敢相信你的話。
伸手從地上拽起一根草,繞在指上轉呀轉,不滿地偷看他幾眼。在這種輕鬆的氛圍中我居然都快忘了,我們是趕著去鄰村賣紗巾。
用纏了草的手去碰碰他的手,碰一下,立馬收回,再碰一下。聽到他輕笑出聲,在我再次碰過去時抓住了我的手,我也咯咯笑個不停。
這是我從電視廣告上看來的,走在一片綠草地上的男女,這樣碰來碰去的,羞澀又大膽,兩人都笑得開心又純真。我也想這麼試試,看看是否真得有看上去的那麼美妙。
果然很有趣,溫熱的小手和他清涼的手碰在一起,有種輕微觸電的感覺,甜蜜溫馨就順著指尖蕩漾開來,直散發到周圍的空氣中。雖然這裡是一片枯黃的草地,可我就是感覺到一股花香瀰漫,也許他也是這種感覺。要不怎麼笑容蕩漾呢?尤其是唇邊淺帶的那一抹粉紅,就像是三月的桃花,艷麗而爛漫輕柔。
攥緊的手搖動兩下,片刻的停頓,他身子突然輕輕顫動,伴隨著的是清淺的笑聲自唇邊溢出,像是涼風吹過後,銀鈴留下的餘音。斷續的,輕盈的,水簾墜下的玉珠。
「好癢啊~」他笑得往一旁傾了傾身子,眼睛瞇在一起。我曲起拇指摸摸被枯草纏繞的食指,有這麼癢嗎?的確是,癢癢的呢。呵呵——仰起頭樂顛顛地看著他。
韶美的桃花眼半睜著,帶著醉人的笑意,長長的漆黑的睫毛將眼內光景遮掩些許,半是清晰半是朦朧的,這樣也別有一種神秘迷離的美感。
薄薄的唇瓣柔軟而優美,粉嫩中沾著柔弱的梨白色,氣質十足而又惹人憐愛。極具美感的雙唇讓我忍不住輕輕靠過去,恍惚中就要貼上那兩瓣桃花——
「賣衣服啦!買衣服啦!」正在此時,一老爺爺口裡吆喝著從身邊經過,把我倆都嚇得一了激靈,忙分了開來。
媽媽的,這老頭兒感情是個瞎子?沒看見人家小兩口正在這兒甜蜜著的嘛,不躲得遠遠的,反倒過來破壞好事!
哼!我不滿地抬起頭瞪著那老頭兒,一看到她緊閉的雙眼,立馬蔫了:原來真是個瞎子呀!
瞎爺爺雙眼緊閉著一隻胳膊挎著個包包,一隻手顫抖著伸向前面,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向前行走。都這麼大年紀了,眼睛又不能使,還要出去買衣服掙錢,多可憐呀!
我就要上去扶她一把,一個皎白的身影翩然擦過,帶起一陣微風。我那溫柔善良的老公已經先我一步走上前了,我雙眼朦朧地看著他優雅地邁步走過去,心想著:連趕去幫別人忙的姿態都那麼地優美,我真是太有眼福了~
正想著,一個扎眼的身影晃悠悠地閃入眼簾,一下子把我的幸福感打擊地潰散一地。媽媽呀,這不是我那個剽悍異常的奶奶嗎?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邊走還邊東張西望的。
奶奶在我緊張驚慌的目光中轉過頭朝這邊看來,突然她兩眼一亮——
完了!被她看見了!這下可肯定會被她拉回家裡一頓臭罵了!
絕望地閉上眼,捂上耳朵,等待著她的一聲怒吼。
「相公——」
即使堵上耳朵,她那分貝還是很成功地衝破了雙手的阻隔,很順利地貫入耳中。
抬頭看看岳郎,和我一樣捂著耳朵,縮著脖子,牙齒還緊緊咬著,一副難以忍受的樣子。
她喊完,看都沒看我們一眼,一伸手抓住瞎爺爺的袖子,辟里啪啦一陣訓斥:「相公你怎麼又出門了!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就呆在家裡不要動了,你都走丟多少次了,現在也該讓我省省心了!」
原來她不是看見我,而是看見我爺爺了。而那個瞎老頭兒就是我親爺爺!
不過,老婆婆畢竟是老婆婆呀,任她再剽悍,年齡在那兒放著,眼睛也花了,再加上只顧注意她相公,沒注意到我和潘安也是應該的。奇怪,潘安看見她也沒有喊奶奶。以他的性子,不是應該在看到那老頭第一眼就跑上去親熱地叫爺爺的嗎?看他也沒有什麼反應,像是不認識似地。
我悄悄飄到他身邊,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角:「我們,我們走吧——」
他有些猶豫地看看我,指指前方:「那老爺爺他——」
「哎~」我皺眉,心裡急得不得了:「他不是有老奶奶照顧嗎?我看那老奶奶身子挺硬朗的。」何止是硬朗啊,簡直到了非人類的境界了!我還記得她揚起枴杖掄我的樣子,那個力度,那個速度,媽的,我永世難忘!
說完這句話,我推著車急匆匆地開溜了。
「咦,娘子,不是到那邊嗎?這邊紗巾已經賣不出去了。」對他做了個別問的手勢,我推著車繼續往回跑。跑了一段路,才停下來,彎下腰大口大口喘氣。
「怎麼了,娘子,跑那麼急?」
我忙道問他:「岳郎,你見過我的爺爺奶奶沒?」
他忙搖了搖頭,微微皺起眉頭道:「他們不是住在京城嗎?」語氣裡帶著淡淡的遺憾。
原來如此,總算明白他剛才為何是那種反應了。我可不要告訴他我爺爺奶奶回來了,要不他肯定會去看他們,再被我奶奶給嚇暈的。其實,更重要的是,那不是我爺爺奶奶,我對他們也沒有什麼思念的感覺。
「娘子——」他突然像領悟過來什麼似地,眼睛疑惑地朝我掃來:「娘子為何要問我這個?莫非剛才那兩人——」他轉頭朝方才看見那兩人的方向望去,神情若有所思。
不能讓他猜到!
我先他一步開口:「你說對了,剛才那兩個老人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爺爺奶奶——」
撒謊完畢,瞇起眼角,露出一個傻乎乎的微笑。這樣子,應該挺真的吧。
吼吼,不是我吹,我們學表演的演起戲來就是厲害!
他頓了頓,贊同地點點頭,手撫在胸前發起了感慨:「哎,只可惜我的爺爺奶奶死得早,讓我不能再對兩位盡孝心。」
又開始憂傷了。真是個憂鬱的人!
這時,一個人影走過來,我忙讓他戴上面紗。他輕笑:「娘子太謹慎了,這裡應該沒有認識的人吧。」
我想到剛才連不再這個村子裡的爺爺奶奶都看見了,搖了搖頭:「那也不一定。」雖然西晉的交通不發達,並不代表人們就不會跑來跑去。看,連老爺爺老奶奶都這兒跑跑,那兒轉轉,不局限於一個村子的。
那人走近,是一個中年男子。潘安抬頭看他一眼,他就站在那裡不肯動了。滯了片刻,腳步又開始緩緩移動,但一直繞著美人打轉。
又是一個大色狼!我鄙夷地想,哼,都是些不長眼的傢伙,男女都分不清楚。
「幹什麼呢?」我走上前拍拍那人的肩膀,粗聲嗓子佯裝憤怒:「公子,要買紗巾嗎?」
那人看見自己偷窺被當場逮住,怕我破口大罵,慌亂之下忙不迭地點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看他點頭那麼歡,我也毫不疑遲地將車子推出來,指著一堆紗巾:「你要買哪個?」
他也不懂這些東西那個好,隨手捏起一個灰色的,抓著腦袋訕笑著道:「呵呵,就這個吧。」好叻,我趕緊把那條最醜的紗巾遞給他,臉上帶滿了發自內心的笑意,哈哈,沒想到最醜的這麼容易就賣出去了。
那人拿了紗巾付了錢急匆匆地走了。
全過程最令我欣慰的不是他拿了那條最醜的紗巾,而是潘安他沒有作任何反抗。
哈哈,我笑著上前拍拍潘潘:「相公,我們又掙到錢了!」又衝他揚起了大拇指,意思是你真厲害。
他聳聳肩,溫柔的眼波中不帶一絲怒氣:算了,既然這樣會讓你開心,那我只在一旁當啞巴就行了。
真是孺子可教也,還枉費我一番心思擔憂他不會把握機會好好掙錢呢。這下子,以後不用擔心沒錢吃飯了。
這不,又有好幾個男的走到我們這裡就停住腳步了,一個兩個借口來買紗巾,沒多久小車旁居然圍滿了人,而且全是男性。想我昨天賣紗巾的時候,那些男的可是看都不看一眼,只有些妙齡少女面含喜色地停下來瞅幾眼。今天旁邊多了個人情況就大不相同了。難道說,我長得真的有那麼——缺乏魅力?
看著那些哥哥弟弟、叔叔伯伯,一個勁兒地朝我——身後的美人兒望去,把我當空氣似地忽略掉,哦不,他們那眼神分明在說:你走一邊去,在這兒剛好擋住我們的視線了!我那個心寒吶~
不過,心寒歸心寒,生意還是要做的。每當手裡接過一個又一個手裡遞過來的銅板時,心情立馬恢復陽光燦爛了!
有錢了有錢了!就在這回家的路上,車裡的紗巾居然賣了個空!不得不感慨美貌的力量!
在一個安靜的沒有人的地方,美人兒終於開口了,一開口就道:「憋死我了,裝了半天的啞巴。哎——」
我吃吃地笑笑,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看著他,打趣道:「我在一個村子裡跑來跑去,從村頭到村尾也沒賺到一個銅板,相公你,只不說話站在那裡,就幫我們掙了那麼多錢,呵呵,你可比我厲害多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娘子,既然你一個人掙錢那麼辛苦,不如我來幫你吧。我倆一起賣紗巾。」
「啊?」這回輪到我詫異了,高揚眉看著他:「你是說我們還用這種辦法賺錢?」真沒想到啊,他居然這麼快就接受了。本來還想著回家慢慢跟他做思想工作呢。這表現真驚到我了!
哎——他垂下頭,歪著腦袋衝我調皮地笑了一下「我受點委屈總比讓娘子辛苦地東跑西跑好得多吧。」
我默,我實在是幸福過頭了。老天,上輩子你是不是欠我什麼呢,這輩子一個勁兒地補償我。不管怎樣,我應該開心不是嗎?仰頭,朝天,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