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彼岸天氣晴 第2卷 相見歡(五)
    這些話確實是潔塵的肺腑之言。她爸爸是個十足的混蛋,媽媽殺了他,她沒有任何的喪父之痛,滿心只想為媽媽開脫。她甚至想過要去自首,說人是她殺的,當時她很天真地想,她年紀還小,未成年,至少可以少判幾年。但是客觀條件不允許,她編織這樣的謊言是沒人相信的,正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她遇見了謝立文,假如沒有謝立文,她早就失去她最愛最親最苦命的媽媽了。

    「我喜歡你。」這句話,一直在她心裡埋藏了九年,她是醜小鴨的時候她不敢說,只覺得那是一種褻瀆。但現在她可以說了,所以,今天一見到他,她就迫不及待地告訴他,「我喜歡你。」

    謝立文聽過很多女人說喜歡他,只是沒有一個女人比得上潔塵的這一句。這一句實在是太意外了,意外的,在他還沒準備好的時候,潔塵就撲進了他的懷裡,然後,有一個軟軟溫熱的舌頭,柔柔地試探性質地進入了他的口腔。

    他有一瞬間的迷醉。這種迷醉,是出自於一個男人的虛榮心的。潔塵在所有男人面前,永遠都是那麼一副高傲而不可侵犯的模樣,卻偏偏對他情有獨鍾,對他投懷送抱,他也是一個血肉之軀,不能免俗。要知道,這種類似於「滿座兮佳人,獨與余兮目成」的感覺,實在是太妙不可言了。

    他也恨自己的庸俗與「坐懷就亂」。雖然他的靈魂還是清醒理智的,但是他的雙腿卻「下跪」了,他的舌頭更是不聽使喚,在迷亂中,他發現自己在用舌尖拚命吸吮著陌生的花蕊間的甘露。

    樓下大廳裡的爵士樂隊,正在奏著舒緩憂傷的曲子,然後,全場停頓,只聽得薩克斯的聲音獨自響起,在那裡盡情地SOLO,樂聲中,謝立文擁著潔塵,驀然忘記了一切。

    忽然,兜頭不知道什麼液體,濕淋淋地從他頭髮上淋了下來,謝立文一驚,抬眼一看,心裡不由暗暗叫苦,原來他家的小熊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站在他面前,手裡拿著一個紅酒杯,正潑了他一身。

    今天非常巧合,小允恰好和朋友也來這家會所玩。樓下樂隊演奏的時候,旁人都下去聽了,唯獨她出來站在隔壁的陽台上——就是離謝立文最近的那個陽台,她最喜歡遠遠地傾聽薩克斯的SOLO,聽著聽著,舉目四顧的時候,可恨她今天隱形眼鏡也沒掉,就看見謝立文和一個女人在邊上旁若無人地擁吻,她簡直是想都沒想,就徑直穿過包廂,進來兜頭就潑了他一身的紅酒。

    包廂裡其他人也統統被驚動了。老宋是今天的主人,心裡連連喊了幾聲大事不妙,本來他看見潔塵和謝立文同時不見了一會,也稍微有點吃味,謝立文的女人緣向來都比他好,可他沒想到他居然能好成這樣,居然這麼一會功夫就能和這個高傲的女王在陽台上搞曖昧。但是又能怎麼辦呢,老謝是他的朋友呀,他可不是那種「為朋友,兩肋插刀;為女人,插朋友兩刀」的人,他還得出來打圓場「嫂子,」他連忙很親熱地喊道:「嫂子息怒。紅酒是拿來喝的,不是拿來潑的,咦,」他故意扮小丑逗小允樂:「是法國的82年拉菲吧,嘖嘖,潑了多浪費。來來來,」他硬是奪下了她手裡的酒杯:「先把凶器給我。」

    「嫂子一定是有點誤會了,我們這麼多人在,老謝能做什麼?什麼都不能做,他要是敢做什麼,你看我還不替你殺了他。瞧把我們嫂子都氣成什麼樣子了。」說到這裡,老宋向謝立文使了一個眼色,然後連哄帶騙的,一陣風似的把小允給哄進屋子裡去了。

    謝立文很是訕然。他知道,這頭小熊貓是發怒了,她臉上的每個毛孔被憤怒撐的開開的,有點小小的猙獰。他倒不怕自己在朋友面前丟臉,他們中任是誰的老婆,女朋友可都比她要潑悍些。他訕訕的是,他在潔塵面前丟了臉,潔塵把他當成神一樣看待,可她大概沒想過,神也是有老婆,有女朋友的,並且還是如此的潑辣。

    謝立文到了此時,當然也可以像某個大哲學家被自己的潑婦老婆潑了他一身水時自嘲的那樣說上一句:「我知道,雷電之後是必有磅礡大雨的」,可他沒心思說那樣的話,他只是輕聲對潔塵說了一句:「對不起,我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希望你不要介意。」

    「沒關係,」潔塵神色平靜,是那種處變不驚的態度,反而很溫和地安慰他:「你還是先進去安撫你的女朋友吧,我先走了。」

    謝立文回到家,對著小允是好一通安撫。他從頭解釋給她聽,是怎麼怎麼一個究竟,潔塵是在九年前在法律援助處找到他,替她媽媽打官司的;然後今天又是怎麼怎麼,一上來就對他說了些表示感謝和傾慕的話,面對她的表白,他一時沒把持住云云。

    可以說,他所說的話都是真話,真實到沒有參雜一點水分。要知道,一個最善於說謊的人,往往說的話裡句句都是實話,卻惟獨,在最重要的一點上,撒了謊。謝立文也一樣,他是個大律師,他怎麼會不懂得撒謊的技巧。一個女人,看見自己的男人和另一個女人在邊上接吻,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別的都好說,惟獨這點,打死他,他也不會認。

    謝立文閃電似的在心裡模擬了一下現場,清楚自己當時是斜對著小允的,小允看見的只是他一半的側面,想到這裡,他斬釘截鐵地說道:「就抱了她一下,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而已。就這些。」

    「不會吧。」小允想,他說的好像和自己親眼看見的不太一樣,但是當時自己光顧著生氣,記憶都有點模糊了,也不能很確定的說他們當時就是在法式濕吻。被謝立文如此有力地否定了之後,她的心裡稍微好過了一些,她想,擁抱親臉什麼的,也不過是一種社交禮儀,似乎也沒什麼,也就不好意思再狠狠地鬧下去了。

    「今天我可被你潑了一身,現在消氣了吧。「謝立文看她的神色,就知道有陰轉多雲的傾向,他稍微再努力一下,就能多雲轉晴了,想到這裡,他過去輕輕擰了一下她的臉頰,真誠地說:「傻孩子,在我心裡,你是最重要的。否則,當著那麼多人,你把我搞的那麼狼狽,我說什麼了沒有?而且,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你是『嫂子』,你有名有分的,做大房要有做大房的樣子。」

    「什麼大房二房的?」小允怒道:「你還想以後娶個二房?」

    「不敢不敢,我既沒那麼多錢,也沒那份精力,」謝立文笑道:「我只敢娶你這一房,現在不是你媽媽說還要考慮考慮,不讓我馬上娶你嗎?」

    「媽媽的意思是讓我和你家裡人多接觸多相處一下,多多增加感情之後再結婚,」小允反駁道:「因為媽媽是研究社會心理學的,她說像你兒子那樣的小孩子,陡然多一個陌生人做媽媽,會不習慣,會有點反叛心理,所以讓我們慢慢來,要顧及你兒子的感受。你看我媽媽多好。」

    「是是是。」謝立文漠應道:「你媽媽很好……怎麼,消氣了沒?」

    小允見他如此地做小伏低,如此的低聲下氣的,氣也漸漸平了,管自己去冰箱拿了一盒冰激凌,然後拿勺子挖著吃:「以後不許這樣,再看見你這樣,我可沒那麼好說話了。」

    「成成成。」

    「那個,」小允一邊挖著冰激凌,一邊又想起潔塵:「其實那個什麼女主播也滿可憐的哦,爸爸死了,媽媽在坐牢,最弔詭的還是自己的媽媽殺了爸爸,好可憐。」

    謝立文見她嘴裡滿滿塞著淡綠色的抹茶冰激凌,那樣子真和一頭貪吃的小熊貓差不多,心裡忽然感覺有點隱隱的羞愧。小允實在是個純真善良,簡單明朗的女孩子,他感覺自己有點辜負了她的真,她的好。

    「傻,」說著,他過去親暱地摟住她的肩,說道:「你還管的真多。」

    過了大約半個月左右,潔塵打電話給謝立文,寒暄過後,她說:「本來今天想請你吃晚飯的,不過,也不知道你有空沒有?更不知道,能不能請你吃晚飯,你女朋友批准不批准?」

    謝立文想,你這麼說,哪怕我今天沒空都得來吃飯了,否則,我還有面子嗎?

    「當然可以。7點半以後吧。」

    「那行。」潔塵聽他這麼說,就說了預定的餐廳,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那餐飯吃的很融洽,吃完之後,謝立文開車送潔塵回家,潔塵閒聊起來說,可能下個月,她要去某個處在歐洲腹地的城市出差,「那地方我以前去過一次,很美,很浪漫。」

    謝立文說自己還沒去過,不過去過他們的首都。

    「那你下次有空得去下一下,」潔塵說:「比他們的首都可強多了,那裡好浪漫,最適合和自己的愛人一起去了。」

    「不知道上次,」謝立文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和愛人一起去的?」

    潔塵坐在他邊上,沒有回答,忽的轉過臉來,脈脈地注視著謝立文的眼睛。

    「怎麼?」謝立文微笑道:「別這麼看著我,我會害羞的。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半晌,潔塵念了一句詩:「我的所愛在山腰,想去尋他路太遙」,她的意思是在告訴他,她沒有過愛人;或者,有也是有一個,只是比較曲折遙遠。

    謝立文知道,在這樣的情境裡,接茬是很不明智的,幸好,潔塵的家也很快到了,他停了車,說道:「晚安,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

    潔塵坐著沒動,過了幾秒鐘,似乎是鼓足了勇氣,低聲問:「上去坐一會好嗎?」

    像謝立文那樣的情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女孩子讓他上去坐一會兒意味著什麼,他在那一剎那有點猶疑,有點無法決斷,他成了哈姆雷特:「去,還是不去,這是一個問題。」

    不過最終,他還是去了;最終,該發生的一切,都發生了。夜深了,他睡慣了自己家的大床,躺在潔塵那樣的小床上,還稍微有點不適應。

    「前天去看了媽媽,我告訴她,我遇見你了,媽媽很高興,說要讓我請你吃頓飯。」

    「我不是吃了嗎,」謝立文在幽暗裡握著她纖細的手腕,問:「是因為對從前的事耿耿於懷,所以才……」他心底是害怕潔塵把自己的身體也當成了一道菜,因為感激,所以才無私奉獻給他,讓他飽餐一頓。

    「不是的,」潔塵答道:「不是那樣的,是我自己,非常非常地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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