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如果不是你,那麼我媽媽肯定是死刑,我沒有了媽媽,我就成了一個孤兒,那我一定會墮落的;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有了你,有了媽媽,我才會對自己說,我不能墮落,我要讓自己變得很美好。」
謝立文聽了,心想:那麼,還不依然只是感激嗎,因為這種無言感激,你才把身體給了我。
「好了,」潔塵看了看手錶,然後起身替他拿過西裝:「都10點多了,我想你女朋友晚上一定會給你打電話的,你回家吧,不然,又要讓你為難了。」
「我就見不得你為難。」潔塵邊說邊把他給拉了起來,然後給他整理衣服領子:「早點回去,別讓她擔心。」
謝立文說好,他很聽話地讓她給他整理衣服,整理領帶什麼的,在她面前,他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彷彿是覺得,他的前妻又回來了。
出了潔塵住的那幢大廈,那種恍惚感更加的濃烈。謝立文甚至感覺自己就像是聊齋故事中的書生,進入了某個神秘所在,然後享盡富貴風流,可是第二天早上起來,一切都隨風而逝。他開著車,沒有回過頭,他怕自己像那些書生一樣,一回頭,就發現,自己曾經進入過的華廈,在轉眼間變成了一堆廢墟。
回到家,迎面屋子裡亮著燈,自從那次小允在門口等了他大半夜之後,他就把家裡的鑰匙給了她一把,所以今天亮著燈,他就知道小允來了。
「小允,」他站在客廳裡叫道:「你在哪?白天你沒說今天會來麼。」
「我在這裡。」小允抱著一盆蘭花從陽台過來:「晚上聽天氣預報,說半夜會有寒流,你最喜歡的蘭花都在陽台上,我怕凍壞了,反正你是不會記得把它們拿進來的。9點多給你打過電話,一直都不通,我就自己跑來了。」
「哦。」謝立文聽著她絮叨,也就沒再說什麼。
「你去哪了,電話都不通?」
「和一個當事人一起吃飯,明天我要上庭,今天大家再溝通一下。」
「哦。」小允轉身把蘭花放在茶几上,謝立文想起來得趕緊洗澡,不洗澡說不定會有麻煩。
「我去洗澡。」他匆匆把西裝一脫,就進了浴室。
可是千算萬算,謝立文沒算到潔塵會給他發短信,他一出浴室,就發現小允虎著臉,拿起手機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他拿過來一看,是一條短信,只有很簡單的一行字「謝謝你給了我一個美好的夜晚。」
謝立文頓時鬆了一口氣,心想謝天謝地,這場官司還是有的打的。什麼叫「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夜晚」,那就是有很多種解釋,就看人怎麼引導了。
「小允,剛才我撒謊騙你了,」他正色道:「我說和客人吃飯,其實不是,我是和潔塵一起吃了晚飯,吃牛扒,當然,還有老宋。」
按謝立文對女人心理的研究,他知道,當男人第一次故意說一個很不著調的謊言,而第二次說的仍然是謊言,但是相比之下,女人會比較相信第二個,只要你說得態度看上去誠懇而真實。例如,當老婆問老公,你今天晚上在做什麼?老公第一次回答:加班。誰信你啊?老婆追問。對不起,我撒謊了,其實我不是加班,是和同事去KTV了。做老婆的會比較相信他的第二次回答。哪怕真正答案不是去KTV,而是去更無法言說的場所。
果然,小允有點相信了:「可是,你們三個人,有什麼美好的夜晚哪?」
「老宋走的很早,有個當事人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去救命,我陪著潔塵吃完飯,然後送她回家的。」
「然後呢?」
「有什麼然後?」謝立文說道:「人家對我,也不過就是少年時的一點憧憬和幻想,僅此而已。」
「也是哦。」小允想了想:「人家可是著名的女主播,多少男人心裡的女神,她能看上你?真是的。」
「是的是的,除了你,沒人看得上我。」謝立文感覺自己過了一關,頓感輕鬆:「很晚了,今天別回去了吧。」
「好,」小允答應道:「也成,明天從你這裡去上班還近點兒。」
謝立文換了睡衣就想睡覺,小允撒嬌道:「這麼早就呼呼大睡,多沒情趣,要不你唱個歌給我聽聽吧。」
「有病?」謝立文其實已經很疲倦了,他一把把她拽進被子裡,說道:「你是花錢的大爺呀,還讓我唱曲子給你聽?睡覺睡覺!」
「哦。」小允聽了,便乖乖地躺了進去。謝立文摟住她,想著她看上去挺瘦的,脫了衣服倒是肉滾滾的一小頭,壓在他手腕上沉的很。他猛地想起剛才自己手臂上的另一個身體,那真的是柔若無骨,輕飄如雪。
可是也沒容他多想,他很快就睡著了。
過了幾天,到了週日,老宋來找他們玩,先是去打桌球,接著一起找了家安靜的餐廳包廂吃晚飯,吃飯的時候,老宋說:「今天運動了,我想吃點肉。」原來他為了追女主播,一直在健身和減肥,已經好幾個月都吃素來著。
他點了牛扒,對於整月整月吃素的人來說,一旦又可以吃牛扒了,很滿足:「哎,」老宋歎氣道,開始耍寶,對著牛扒說:「我都有兩個月沒吃你了。」
「騙人。」小允笑道:「什麼兩個月,你不是前幾天剛吃過。」
「沒有。」老宋堅決地說:「不相信我的毅力是怎麼著?」
「就前幾天吃的,我記得很清楚,你和謝立文一起吃的,那天,我記得還有寒流來的。」小允很少在謝立文那裡過夜,所以,她對她最近一次究竟是什麼時間在他那裡過夜的,記得非常清晰。
老宋沒看見謝立文給他使的眼色,還在那裡堅持:「什麼呀?寒流來的那天,是15號對不對,那天是我小姨媽第四次嫁人,我還去喝喜酒的,我也吃的都是素菜,我什麼時候和謝立文去吃牛扒了?」
「你記錯了。」謝立文提醒道:「老宋,你的記性力是越來越差了。」
「什麼?」老宋根本沒想到這裡還有什麼奧妙:「我小姨媽第四次結婚的大日子,我還能記錯?我也是律師,你竟敢質疑我的記憶力?」
「我說你記錯就記錯了。」謝立文道。老宋這才明白過來,他想,大概裡頭有什麼古怪,他再堅持說自己沒記錯,老謝大概就要殺他滅口了。
可他明白的太晚了。小允只是比較純真,但是她不傻,她早看明白了老宋和謝立文之間眼神的交換,她馬上操起桌上一個盤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啪的一聲,扔到了對面的謝立文身上,叫道:「謝立文,你敢騙我!」
謝立文一時沒躲開,手臂被狠狠地擊中了,疼的要命,他回頭看了老宋一眼,似乎是在說:「我被你害死了,混蛋!」
老宋暗暗叫苦,心說你要我替你圓謊,為什麼不事先溝通一下呢,你以為我是你肚子裡的蟲子,什麼都知道啊?不過,再下去大概要出人命了,你謝立文自詡為最吊的大律師有屁用啊,被砸死了難道還能爬起來自辯不成。真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看來,還得自己再做一回小丑,他連忙站了起來,上去扯住小允的胳膊,阻止她再向謝立文扔東西,因為小允正在盛怒之中,他只能嬉皮笑臉地叫道:「嫂子嫂子,盤下留人!」
說著,他把小允按在椅子上坐下,半是開玩笑半是假裝瘋癲地安撫道:「嫂子你要表演小李飛盤的絕技,應該挑一個便宜點的餐廳才對,這裡可是高檔餐館,用的餐具都是特製的英國骨瓷,咱們砸著不痛快呀。我認為,所謂打砸搶,都應該是由著性子來,砸他一大筐辟里啪啦的,聽的那叫一個脆生勁兒,這才有意思嘛,可這裡的盤子都太貴了,成本太高,過會兒得賠死人的呢,犯不上,是不是?」
老宋先把小允給按捺住了,那麼,後面的一切,就都得看謝立文自己了。
小允和他回到家,又是趴在床上好一陣嗚咽,謝立文想,這頭小熊貓還肯跟他回家,還肯對著他哭,看起來事情就不是最糟糕最壞最不可收拾的。於是,他打起精神安撫道:「我求求你了大小姐,別哭了成不成?」
「你為什麼要騙我?」
「不就是怕你多想嗎,怕你誤會我。」
小允一邊哭一邊從紙巾盒裡抽紙巾擦鼻涕眼淚的,謝立文見了,趕忙先伸手過去替她拿了一張紙巾,然後溫柔地給她拭淚:「我就怕你這小東西誤會我,懂嗎?」
「你和她上過床了吧?」小允嗚咽著問。
「絕對沒有。」謝立文回答道。他想,什麼都可以認,就這條罪名不能認,一認那就糟了,那一切可都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從此「天上人間」了。
「那她說什麼美好的夜晚,你們倆,一對狗男女,有什麼美好的夜晚,嗚嗚……還不就是在那裡狼狽為奸,嗚嗚……」
謝立文聽她小狗似的咆哮著,還罵他們是「狗男女」,也只好笑笑,撫著她的肩膀,然後在她頭髮上,臉上,唇上連連親吻著:「我錯了,我錯了成不成。」
小允的內心,是極度不能容忍他和潔塵上床的,她就怕他們倆已經上過了,聽到他如此義無反顧大義凜然地否認了,心裡稍微安定了一點:「沒上過床,總吻過了吧,你和她接吻了吧。」
謝立文眼看自己是逃不過去了。他是大律師,一般遇見證據確鑿的案子,他往往都會和當事人商量,假如是謀殺案,鐵證如山,他就會勸他們認「誤殺」,不想認謀殺,那就認誤殺,罪名可以輕很多,又可以爭取個好態度,博取到法官的同情分。
兩者權衡取其輕。他想自己什麼都不認,死扛著,也得有人信啊,罷了,認個「誤殺」吧,早點結案早點去投胎也是好的。
「是的。」
「混蛋!」小允憤怒地抬起手,甩了他一記耳光,因為打的很響亮,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心裡就不免有幾分心疼他,因為心疼,手軟了,就沒有再甩他第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