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彼岸天氣晴 第2卷 子夜歌(三)
    淡如有段時間,發現沈幽很是頹喪。找她去逛街買新衣服喝茶散心,她也哦哦地答應著,但是,似乎什麼都是提不起勁來的樣子。

    「你怎麼啦?」淡如打趣道,然後壓低聲音戲謔地問:「性-生活不和諧麼?」

    「呸。」沈幽神色漠然地回答她:「這事兒,現在我可一點興趣都沒有。」

    淡如笑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不會吧,姐姐,你才多大啊?我告訴你,不做老的快。」

    「老死活該。」

    「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沈幽懶懶地回答道:「你是不是要看我天天過那什麼生活,你才覺得我是正常的?我告訴你,八年了,和同一個男人,在同一個地方,差不多相同的時間,做同一件事情,這就是婚姻,婚姻是什麼?婚姻就兩個字:沒勁。」

    「那你想怎麼著啊?」淡如微笑著問:「沈幽,這可是你自己選擇的。對很多人來說,結婚就像入黨,一旦加入,就永不能叛黨。懂嗎?沒什麼後悔藥給你吃。」

    沈幽心裡說,我沒想吃什麼後悔藥啊。只是覺得日子懶懶的,過的忒沒勁而已。

    如今沈幽想想自己,也修煉的可以和《慾望都市》裡的女主角相比了,當老公在她身上搗鼓時,她也會帶點不耐煩地催促道:「你能不能快點兒?」

    她老公比電影裡的男主角脾性好,連忙好脾氣地應承道:「成成成。」他也不見得很有興致與精神和自己的老婆幹這事兒,但是不干也不成,因為老婆會懷疑他有外遇,為了家庭的穩定與和諧,他必須勉力以赴,「精忠報國」。

    當然做老婆的更是無法拒絕他的勉力以赴與「精忠報國」。向來女人的拒絕似乎都是在說:我已經不愛你了。沈幽不想讓他產生這樣的嫌隙之心,她得比他還勉力以赴才成。

    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淡如看到的沈幽,是憔悴的。這種憔悴,不是外表,而是內心。淡如是和沈幽一起成長起來的老友,只有她才知道,沈幽那柔軟輕盈的身體裡,隱藏著多少活力。可是如今,那些活力呢?

    或者,她的心裡還埋有一座火山,只是,已經沉睡千年?

    沈幽不知道自己內心的憔悴。她只是很通俗地感覺到了兩個最沒勁的字:「沒勁」。一切都是那麼的沒勁。婚姻制度讓她必須和一個男人朝夕相守,日如一日地過著毫無變數,乏味的生活。因為他們家境不錯,他們是,連那麼一點柴米夫妻的患難與共都沒有的。他們不必憂柴憂米,所以沈幽發起性來,想改變一下生活的調子,她某段時間裡很喜歡重新裝修房子,換傢俱,換裝潢,天天弄的家裡飛沙走石,老公每次都有走錯人家的感覺。但是他忍住了,他知道,這個女人的心裡,有著異於常人的生活熱情。

    隨她折騰去吧。他心裡這麼說,有她弄膩煩的一天。很快,沈幽也覺得這一切沒有意思了,她想,人都是舊人,再折騰也是折騰不出新花樣來的。

    她覺得自己的生活很荒涼。有時候週末和老公在家裡,他們一天互相之間,常常連一句話都不說,各做各的事。他們還有什麼新鮮的可說呢?八年夫妻,八年的時間,日本鬼子多凶悍,都能被我們消滅殆盡了,更何況那些輕飄如雪的柔情蜜意與風花雪月,早就消耗的了無痕跡了。

    沈幽有時候就那麼默默地看見老公在家裡到處找東西,最後找到一個耳挖子,那個耳挖子還是她買了送給他的,因為他最愛掏耳朵。是日本貨,頭上有個穿和服的小娃娃。老公就一手握著耳挖子,那和服娃娃隨之就一動一動的,過了一會兒,一張潔白的紙巾上,就堆起了一小堆深黃色的東西。

    這就是我的生活。沈幽看了,素來有潔癖的她,已然麻木的沒有任何感覺了,她只是在心裡說:好荒涼啊。沙漠一樣的荒涼。

    有一天,淡如去書吧的時候,遇見了曾墨寒,在她回頭無意瞥了沈幽一眼時,看到她的眼瞼上覆蓋著一層溫柔煥發的光,那層光讓她的神情,頓時看上去很是瀲灩。淡如不動聲色地在沙發上地坐了下來,曾墨寒便拿出煙,問她要來一枝嗎?

    她微笑著問:「為什麼你覺得我是會抽煙的?」

    曾墨寒很技巧地回答:「因為你看上去比較酷。」

    淡如心想:其實他是在說,沈幽看上去比我乖。她就笑笑,接過了煙。其實她很少抽煙,當然,也是會的。

    曾墨寒和沈幽在邊上聊天,沒有主題的,聊的很是隨心所欲,淡如也偶爾插幾句。她很注意地看著曾墨寒那拿著煙盒的手,心想:男人的性gan分很多種,這個男人還是滿性gan的。並且,是沈幽向來心儀的那種。只是,相逢,從來不是恨晚就是恨早。可為什麼沈幽每次都是「恨晚」的?

    等曾墨寒走後,淡如忍不住低聲問沈幽:「發展到什麼階段了?」

    沈幽正在整理書,聽了這話也沒抬頭,回答道:「什麼什麼階段?」

    「你還跟我玩花樣?」淡如走過去,在她耳邊輕聲追問道:「當我是瞎子?」

    「就吻過一次。」沈幽輕輕地說:「就一次而已。」

    淡如就不說話了,笑笑重新坐了下來。曾墨寒坐過的椅子邊上有一張小几,幾上是一隻水晶煙缸。淡如默默地盯著那只煙缸,自己慢慢地點上煙。繚繞的煙霧裡,她想起前些時候沈幽對她說過一句話,那次是她們倆在一起去看電影,看一部好萊塢愛情片。出了影院,沈幽忽然說:「淡如,我很渴望和人接吻。我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接吻了。」

    「多久了?」淡如問。

    「好多年了。」

    那是一個晴朗的晚上,星空下,街道兩邊的霓虹燈如雨般灑下來,淡如卻感覺心裡一陣淡淡的酸涼「你們,」她有點茫然不解地問:「直接就那什麼的啊?和老鄉一樣啊?連『西洋』都不搞?」

    「是的。」沈幽平靜而殘酷地說:「你如果結了婚也是一樣。老夫老妻的誰還和你搞西洋啊?」

    說著,沈幽徑直顧自往前走。淡如從背後看著她那纖麗妖嬈的身段,不知道為什麼,心底充滿了深深的憐憫。

    她知道,沈幽其實不是渴望和人接吻,她是渴望那種戀愛的感覺。那種感覺之於女人,特別是之於沈幽那樣的女人,猶如紅粉之於佳人;寶劍之於壯士;甚至是,水之於魚。

    沈幽現在是一條離了水的魚,正在乾涸而死。真死了倒也沒什麼,問題是,那漫長的,垂死掙扎的過程,看了真讓她心有不忍。

    一個星期後,淡如帶沈幽去參觀她新買的一套公寓。沈幽很高興,她進了淡如的房子,東看西看,說自己很喜歡陽台上那個花房:「還是有錢人好啊,」她孩子似的叫道:「我也想自己有這麼一套漂亮的房子。」

    「這裡,我一星期也住不了幾天,」淡如說:「你也知道啦,我是獨生女,爹娘面前是要常常去盡孝的。」

    說著,她拉沈幽進了她的臥室,臥室裡,大chuang上垂著淡天青色繡花帳幕,風格旖旎而奢靡。淡如把它拉開,露出她親自挑選的king  size大chuang:「漂亮吧?」她得意地問:「這可是我千挑萬選的。」

    chuang上鋪設的chuang品,都是淡如最喜歡的薰衣草紫,在那一片軟洋洋的紫色裡,沈幽躺下來,感覺身下一片柔滑的沁涼,她忽然對著躺在另一邊的淡如道:「你這壞傢伙,買那麼大的chuang,有什麼企圖?」

    淡如沒理會,身體柔韌地在chuang上打了個滾,滾到她這一邊,驀地問:「喂,我問你,在這麼漂亮的chuang上,你想和誰躺在一起?我問的是,男人。」

    沈幽說自己還沒想過,但是,絕對不會是自己的老公。想起他來就掃興,想起他來,對這樣浪漫美好的大chuang,都是一種抱歉,一種暴殄天物。

    淡如大笑。然後撫著她的肩,忽然說了一個名字:「曾墨寒。」

    「是他吧?」她問:「我想,以我對你的瞭解,我是絕對不會猜錯的。」

    沈幽抱著她那嶄新的薰衣草紫色真絲枕頭,坦然道:「是。但是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也就只會想想而已。」

    「真的只是想想而已嗎?」淡如仰面平躺著,她的眼前,忽然出現很多年前,沈幽抓住許老師的胳膊,聲淚俱下,在念《雷雨》中台詞:「你帶我走,我都快悶死了!」

    當時她還想,這時候蘩漪的情緒處理,絕對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是她又猛地瞥見沈幽緊緊抓住許老師的胳膊,他們倆人之間,有一種很奇怪,很微妙,很氤氳的東西,看不見的白霧一般,正在空氣裡升騰,這個東西,當時是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沒有覺察的。但是她卻看見了。

    依然還是有一種很奇妙,很纖微,很氤氳的東西,猶如繚繞的,看不見的白霧,在現在的空氣裡渺渺地升騰著。淡如歎了口氣,把一個晶亮的小東西,往沈幽的頭髮邊上一放:「給。這個家,這張chuang,我可是一次都沒使用過,還是嶄新的。明天我要陪我爸爸去鄰省辦點事,兩天後才回來。這裡,屬於你了。」

    那是一把鑰匙。鑰匙的形狀,在平躺在chuang上的沈幽眼裡,有點像一個鈴鐺,「鈴鈴鈴」地敲開了她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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