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懷中的孩子目赤面紅,全身發虛熱,蘇紫落把完脈,問道,「老人家,孩子是否服過白虎湯?」眼前的稚子脈洪大而虛,重按而無力,若作為熱症而服用白虎湯則必死無疑。
「我的孫子今早還能開口與我說話,誰知服過一次白虎湯後就成這個樣子了,聖女,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孫兒。」老者掩淚而泣。
蘇紫落心中瞭然,幸虧發現得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老人家,只要您按著我的方子去抓藥,您的孫子一定會沒事的。只是,這白虎湯不宜再用,您記好了,只須空當歸身二錢,綿黃氏一兩,水煎,空腹溫服,一日兩劑。」
施用針灸過後,孩子幽幽轉醒,蘇紫落再次將注意事項仔細得說與老者。
「多謝聖女,多謝聖女。」老者連連稱謝,圍觀的百姓見蘇紫落輕易使一個瀕臨死亡的孩子轉眼間起死回生,敬畏蘇紫落的心益盛。
蘇紫落起身,感受著萬眾虔誠的目光,心中卻是百感交集。她的醫術只是略勝普通醫者,身上也非帶有異能,除了魚國護國聖女的光環,她什麼都不是,然在這些純樸的百姓面前,她是他們的守護仙子。她何德何能受此禮遇,何德何能?
肩上的重任,愈加的沉重,幾乎壓的她喘不過氣。她曾經自私地放任著自己的情感,原以為,她的事情只關乎她一個人,何曾料到,她卻是整個魚國的支柱。她何其渺小,卻要守護魚國的萬千百姓,或許,她真的太自私了。
蘇紫落淺淺的笑著,面對著眼前的定西城百姓,她只能笑著來給他們希望,可是,又有誰來給她希望?
「聖女仙子,這是我的兒子,您給他取個名吧。」一位抱著剛出生嬰兒的婦人來到蘇紫落的身旁。
婦人殷切的望著蘇紫落,在她看來,能得到護國聖女賜名,那將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尚在襁褓中的嬰兒,令蘇紫落想起了遠在京師的墨兒,粉嘟嘟的小嘴,黝黑的小眼睛瞇成一條細縫,輕輕的撫摸著嬰兒的毛髮,蘇紫落憐愛地看著嬰兒,道,「就叫他永安吧。」永安,永享安康,不止是嬰兒的將來,更是對整個魚國百姓而言。
「謝聖女。」婦人千恩萬謝地抱著嬰兒離開。
也許,她一個小小的舉動,能成為別人今生的希望。如此美好的締造,能造就他人,卻永遠也造就不了自己的今生。
蘇紫落吩咐隨從將帶來的藥物分發給沿途的百姓,當然,更重要的是,盡力解決百姓的燃眉之急。所謂聖女賜福,不外乎就是能得到聖女親見,或是賞賜一些吉祥之物,求個好綵頭。
沐缺從高處俯視著蘇紫落的一舉一動,眼中流露出掩不住的讚賞之意,「人如幽蘭,心似冰雪,雖站在萬千人之中,卻難掩其傲然玉姿。小丫頭,我發現,你家蘇姐姐真是越來越迷人了。」
「那還用你說,蘇姐姐本來就是超凡脫俗,清新雅致,她心地善良,又關心百姓的疾苦,又豈是你這個壞人能匹敵的。」魚寧公主一手死死地拽著沐缺的衣角,一手扶在磚瓦上。
沐缺笑著敲了一下魚寧公主的頭,「我說小丫頭,別這麼壞人,壞蛋的不離口,本門主好歹也是堂堂烏衣門的門主,人品沒怎麼壞吧。」
魚寧飛快地撇了沐缺一眼,「可是本宮聽說烏衣門的名聲不太好,那麼其門主的人品自然有待商榷。」
沐缺急忙接口道,「算了,小丫頭,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本門主不跟你這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計較。呵呵——小丫頭,你看,你家蘇姐姐還挺受歡迎的,那些個無知婦孺對她頂禮膜拜,簡直把她當成了天上仙子下凡。還有,那些個年輕公子,一臉色迷迷的瞧著你家蘇姐姐,心懷不軌啊!呵呵——」
順著沐缺所指的方向,只見幾名年輕公子悄悄地靠近蘇紫落,魚寧公主笑嘻嘻地道,「不自量力,看蘇姐姐怎麼教訓他們。」
神聖而高潔的華服在風裡翻飛,蘇紫落雙手交疊垂於右下側,靜靜地站立在百姓中間,傾聽著他們最真摯的期盼。得民者,方能安天下之民。
眼前的幾名年輕男子,久久不願離去,蘇紫落微微有些惱怒,他們的目光是這樣的令她難安,或許,在他們身上,她看到的是另一個熾熱的眼神。
忽然之間,蘇紫落驚愕的止步,映入眼底的是一雙深色的厚底鞋,一襲褐色的衣袍,袍上用銀絲勾出紋理清晰地流雲線條,腰間繫著一塊藍田同心石,玉帶上雙蝶翩翩起舞。她不敢再往上瞧,那裡有一雙深邃的眼眸,劍眉凝結,俊顏悲慼,帶著隱隱的癡戀和無奈。
夏侯澤,他終於還是站在了她面前。在她快要放棄他的時候,他又一次讓她左右為難,動搖自己的決心。
齊王夏侯澤忍住將要把她擁入懷中的衝動,只是這樣,一言不發的凝望著蘇紫落,紫色的輕紗掩住了他朝思暮想的容顏,閃爍不定的眼神,是否預示著她不是無動於衷。從來相思易,哪知心中苦。
「這位公子,你有何事相求?」為了不引人懷疑,蘇紫落首先開口。
夏侯澤面上冷清,「聖女真的可以滿足我的祈求。」
夏侯澤話剛落,就引起邊上之人的不滿,「大膽,你竟然質疑護國聖女。哪裡來的無知之人,褻瀆仙子就是跟我們整個魚國百姓為敵。」
「大家稍安勿躁,我想這位公子也非存心冒犯。」蘇紫落為夏侯澤開解,心中的那根弦又一次觸動,「公子,若無事請離開吧。」
淡然的語氣,彷彿是天底下最陌生的兩個人。隱藏在紫紗下的苦澀,隨著蘇紫落的輕啟朱唇,毫不保留的湧入荒蕪的心田。
「我看聖女也並非是無所不能,否則為何連我的話都不讓我講完。」夏侯澤冷冷的諷刺道。她真的是心如鐵石嗎,為何每次都能狠心的離他而去,卻不給他任何可以挽回的機會。
蘇紫落緊緊握住衣袖的一角,他難道不知他的每一句都成傷她至深,若這樣,他才能心中好過些,她願意成全他。「公子,紫落也只是世間一名尋常的女子,只不過得百姓厚愛方添為魚國護國聖女。若公子心中不滿,可說與紫落聽,紫落必盡所能滿足公子心中之願。」
一席話,蘇紫落進退得宜,不卑不亢,夏侯澤心生悲涼,她又豈是世間尋常的女子,是他妄想了嗎。他的心中之願,她豈會不知,明知顧問,是讓他知難而退,亦或是此情已不再。
夏侯澤欲言又止,抽動著嘴唇,到最終,只是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他的妻子近在眼前,卻要裝作從未相識,咫尺的距離隔在他與她之間,分不清是一場戲,還是人生,亦或是人生如戲。
「喂,仁兄,不要礙手礙腳擋著聖女仙子。」原先站在蘇紫落眼前的幾名年輕男子嫉妒夏侯澤有幸能得到他們心中仙子的另眼相待,其中一人憤憤不平的指著夏侯澤道,而更有甚者,欲出手推他。
齊王夏侯澤的武功雖不是上乘,也遠遠低於蘇紫落,但對付這些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公子,還是綽綽有餘。他們還未出手,夏侯澤就將他們紛紛打倒在地上。
夏侯澤這一出手,自然引起王宮侍衛的注意,不須時,大隊的侍衛過來,將夏侯澤圍住。
「你們且退下,這裡用不著你們。」蘇紫落斥退前來的侍衛,低柔的聲音中含著無法抗拒的威嚴。
「是。」眾侍衛面面相覷,不知聖女為何會輕易地繞過此人,但聖女既然下了令,他們只得領命。
「聖女宅心仁厚,真是我魚國百姓的福祉。」人群中不知誰高喊一句,引著眾多百姓產生共鳴。
「夏公子,還不給幾位公子賠禮道歉。」從那幾個年輕公子的衣著上看,應該是大富大貴之家,有一位,很是眼熟,就是那次在定西城遇到的什麼定西城城主之子。蘇紫落怕夏侯澤在定西城惹到不必要的麻煩,先讓他向幾個年輕公子道歉。
雖說夏侯澤貴為齊王,但在他國,他什麼也不是,一個不小心,還可能惹上殺身之禍。
「是他們先動手,本人只是正當防衛,何錯之有。」夏侯澤有些賭氣的道。她不向著他也就算了,還想他向別人道歉,他可是王爺啊,這輩子,他還沒向誰低三下四過,除了眼前又愛又恨地這個女子。
「夏——」他的脾氣她比誰都瞭解,勉強不了他,她只能從那幾個公子處著手,希望他們看在她護國聖女的面上,不去找夏侯澤的麻煩,「幾位公子心慈仁厚,想必不會與這位夏公子計較。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幾位公子意下如何?」
那些個年輕公子見聖女親自與他們說話,心中早樂開了花,至於蘇紫落所說之事,無不應成。「聖女哪裡的話,我等又豈會與這種山野村夫一般計較。」
蘇紫落微微一笑,如冰寒之上的雪蓮花,高潔地不帶一絲濁塵之氣。夏侯澤隱隱的怒氣在她的嫣然一笑中,逐漸的稀釋,慢慢地沉澱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