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夢落 悵然驚醒 第四十二章 世事難料(1)
    昨夜一場秋雨,消盡殘寒,獨留的芳香,隨著雨聲的飄落,掩蓋。

    這世上之事,就如同初秋的夜雨,來的悄悄,去也無影。

    無法追逐的蹤跡,尋不到,還似舊。

    蘇紫落踏出泠清殿,一襲出塵聖潔的紫衣,衣領處用七彩絲線相繡而成的紫菱魚圖,細細地描摹,精緻的娟繡,巧奪天工。裙擺拖曳著地,邊角處繡有藍天碧海,紫綃輕紗挽於皓腕處,如許之長。

    眉黛如畫,眸深似墨,額間硃砂一點,彷彿如飄入世塵的仙子。

    面上紫紗輕掩,擋住清麗脫俗的容顏。身後緊隨著八位侍女,皆著同色宮裝,嬌美可人。

    今日就是魚龍節,因魚寧公主下落不明,故由蘇紫落來替她去定西城為百姓祈福。護國聖女賜福,是魚國代代相傳的盛節,若無京師一行,她不曾動情生愛,這本該是她的職責。

    「落師姐,時辰已到,該啟程了。」魚祁來到蘇紫落身邊,小心叮囑道,「今日魚龍混雜,落師姐萬事謹慎。」

    「祁師弟,可否查到沐缺的行蹤?」一夜未有魚寧公主的消息,蘇紫落心懷不安地問道。

    「落師姐且寬心,寧兒吉人天相自不會有事的,況沐缺為人尚光明磊落,我想,寧兒在他手裡暫時生命無憂。落師姐,等你從定西城聖廟回來,我們再商談此事。」魚祁一襲尊貴的青魚袍,錦袍上青絲相繡的青鯉,栩栩如生。

    告別了魚祁,蘇紫落登上十六抬大轎上,華蓋下柔軟的輕紗自然地垂下,紫色的流蘇粘著輕紗,平靜而祥和。

    蘇紫落坐在這大轎內,隔著薄薄的紗蔓,凝視著外邊緩慢移過的景物。前方旌旗開道,四盞琉璃燈,照耀四方神明,兩方玉石紫金鼎,鼎內沉香飄逸;百位宮女排成兩列,手中各自提著一個花籃,籃中盛有清晨剛從凌絕宮紫苑內摘來的百花,轎後百千兵士護衛。

    隊伍浩浩蕩蕩地從定西城的正中心魚國王宮內出發,朝著魚國的聖廟處行進。

    定西城大街上,早有守城兵士維持著秩序。當蘇紫落乘坐著大轎從街上行過,便引起了百姓爭先恐後的擁擠。

    「快看啊,護國聖女,那就是護國聖女。」

    「聖女仙子,真的好美啊!」——

    街上的人們熱情的喧嘩著,此時此刻,見到傳說的護國聖女,那種激動的心情無法用言語來表述。

    齊王夏侯澤擠在擁堵的人群中,遙遙的凝望著蘇紫落,目光中隱含著癡戀和痛楚,一眼穿過,萬千人群,最終,鎖定在她的身上。

    蘇紫落恰在此時回眸,隔著薄紗,越過人海,與齊王夏侯澤的視線相觸,微微地出神發呆,他也來了。紫紗下的面容,扯起一抹苦澀的笑容,她剛對師尊許下諾言永不相見,原以為不見他應該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事實卻是,她還是放不下他。

    終相見,兩兩對望,空無語。咽淚悲歡,談不盡今生,癡情恨怨。

    「落兒。」齊王夏侯澤擠上前去,高聲呼喊著,可是,他一人的微薄之聲很快就淹沒在沸騰的萬人歡呼聲中。

    路南緊張地護衛著齊王夏侯澤,「少爺,少爺,當心。」無聲地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蘇紫落,那個聖潔高華的魚國聖女,彷彿離齊王府淡然無瀾的齊王妃越來越遠。

    分不清是夢還是幻,或許只是一場無奈的錯誤。

    等齊王夏侯澤千辛萬苦地擠到前方,蘇紫落的大轎早已遠去,他還是遲了,為什麼每次他總是來得如此的遲,為什麼每次她總是不能多等他一會兒。為什麼。

    「這位仁兄。」齊王夏侯澤身旁的一位藍衣公子拍著他肩膀道,歎氣道,「護國聖女是遙不可及的仙子,我等凡夫俗子怎能輕易相見。我看仁兄還是放棄吧,就算你追上去也是無濟於事,徒惹空悲切而已。」

    「她不是仙子,她只是我的妻子。」齊王夏侯澤朝著藍衣公子怒吼後,隨即一臉頹廢地離開。

    藍衣公子鄙睨地道,「癡人說夢,仁兄真是病得不輕啊。」

    夏侯澤也不理他,逕自往前而行。「夏公子。」明璃在不遠處遙喊。

    夏侯澤來到明璃和林景軒身側,「林公子,林夫人,我們回去吧。」

    「夏公子不去聖廟瞧瞧。」明璃指著蘇紫落乘坐地大轎,疑惑得道,「我聽說今日本該由魚寧公主來祈福,卻不知為何換了落落。若是落落選擇了這條路,以落落的固執,我怕我們以後再也見不到她。」

    「此話怎講?」夏侯澤急得問道。

    明璃將她所知的,細細地道來,「她是凌絕宮未來的一宮之主,今日又作為魚國的護國聖女來為百姓祈福,那麼,她已經將魚國的興衰都系到了身上,這輩子,除非是死,否則她都不可能離開魚國半步。世人都道凌絕宮是令人神往的修行之所,可又有誰知道,其實當初成立凌絕宮的目的,就是為了守衛魚國的百年基業。」

    家國天下,孰以重?揮劍情絲斷,只為社稷安。

    夏侯澤半天無語,他是否該成全她的大義,心中權衡難下,只是遍體生涼。絕望隨著明璃的話瀰漫開來,昨日的纏綿和今日的癡情,若能一時相忘,他何苦再次逼自己勉強面對。「不——不可以——」夏侯澤恍然驚醒,朝天吶喊。

    「落兒。」夏侯澤喃喃自語,猛然朝蘇紫落大轎行去的方向狂奔。路南立即跟上去,明璃和林景軒站立遠處,同情的歎息。

    腳下踩碎的花瓣,殘留著清晨的芳香。隕歿後,何人來相葬?

    蘇紫落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到了定西城東南處的聖廟所在地。大轎停下後,蘇紫落腳踏紅絨毯,緩緩地進入聖廟。

    「蘇——」魚寧公主未喊完姐姐二字,就被沐缺用手摀住了嘴,「小丫頭,你若再出聲,我就要帶你回去了。」沐缺半是威嚇,半是戲弄,眼角的笑意悄悄地浮現,緊緊攬著魚寧公主坐在聖廟的一處屋頂上。

    要是平時,蘇紫落一定能發覺沐缺和魚寧公主,但今日,她思緒煩亂,只是機械地隨著禮官按部就班。

    沐缺驚艷的望著蘇紫落,玩笑道,「小丫頭,你家蘇姐姐真是越來越美了,怎麼辦呢,一日不見就如隔三秋,你說,沐缺把她也搶回來,做個烏山上的壓寨夫人,如何?呵呵——」

    魚寧公主不客氣地諷刺道,「你別想了,蘇姐姐才不會看上你這個大壞蛋。況且你要搶好像也搶不過來,蘇姐姐的武功可比你高多了,要不是她身——反正你是癡心妄想。」好險,差點就說漏了,萬一蘇姐姐懷有身孕的事洩露出去,她可就麻煩了。姑姑下了封口令,除了當日在泠清殿的幾個人,幾乎沒人知道蘇姐姐的事。

    沐缺一臉痛心狀,「小丫頭,你個沒良心的,怎麼可以忍心讓沐缺飽受相思之苦。唉,怪只怪,沐缺遇人不淑,遇到了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

    魚寧公主哼了一聲,別過臉不去理他。他到底是不是那個名震天下的烏衣門門主,怎麼這麼厚顏無恥,連個羞字都不認識。不過,這人倒也不是很壞,就是嬉皮笑臉,讓人看不清真實。

    那一邊,蘇紫落手捧焚香,容顏莊重,耳邊是禮官的告天祭文,陳詞濫調,冗長拖沓。

    在祭壇上,蘇紫落三跪九叩,每一次的叩首,她不禁捫心自問,是自責,是懊惱,——到最後,只是無奈。

    一切都是令人敬畏的肅穆,百花未凋零的花瓣,只因人的強行為之,而早早地脫離了枝頭。宮女手提花籃,鞠起籃中之花,紛紛撒向高空,漫天的花海,光彩炫目。

    香霧繚繞,花瓣頻撒,有條不紊的祈福,蘇紫落恭謹地依次完成。自此後,她的肩上,就是整個魚國的安危。暗暗得撫著腹中未成形的胎兒,蘇紫落悄聲喟歎,生下孩子後,師尊是不會允許她親自撫養自己的孩子。或許,她以後與孩兒相見,卻不能與母子相稱。

    祈完福後,依照魚國的慣例,護國聖女應接見當地的百姓,賜福與他們。

    蘇紫落輕移蓮步,八個宮女貼身地跟在蘇紫落後面,踩著紅色絨毯,出了聖廟大門。

    「聖女出來了,——」不知是誰在人群中高喊了一聲,於是人群紛紛湧向蘇紫落而去。

    一襲紫衣,似凌絕峰上高貴的仙子,蘇紫落目光柔和,瀲灩流轉,顧盼遺神采。面紗下的嘴角,輕輕地微笑著,在此刻,她不是她自己,她只能是魚國的護國聖女,是守衛這一方領土的仙子。

    「聖女仙子,請您救救我可憐的孫子。」一位佝僂的老者抱著奄奄一息的小孫子跪在蘇紫落面前。

    在老者眼裡,她是無所不能的聖女仙子,可惜,她卻只是一個普通的世間女子,她不是仙子,她也不想成為高高在上的仙子。

    「老人家,您別急,我看看。」蘇紫落半蹲下身,將手搭在孩子的脈上,她精通岐黃之術,一般在世人看來的疑難雜病,她都能治療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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