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齊公公有些發愣的看著我，我沒再理會身後停住穿衣動作的皇帝，「齊公公，帶路！好歹我們有過一面之緣！我要去送她！」
霧茫茫的天，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好遠，才到了煙妃住的煙雨齋，這裡的景致，曾經應該是很漂亮的吧！可是現在，好像荒蕪了很久。
唯有門口枯樹下的雪人提醒著這裡有著人氣。
「皇奶奶，昨天母妃還在陪散琪堆雪人，告訴散琪、娘親會同雪人一般陪著散琪的。娘親騙我，娘親昨天還高高興興的陪我玩雪，不可能輕生的啊！」
我一進門就見得這個場面，那個叫散琪的男孩跪在地上，抱著一位女人的腿，那女人包養的很好，但臉上還是有了歲月的痕跡。但不難看出，她曾經也是美人胚子。
我扶著門框，看著裡面那個男孩還帶著稚氣的哭訴。心裡有些悔恨！如果我不答應她，她是不是就會堅強的活下去呢……煙妃啊煙妃，虧我認為你如仙人一般，怎的這麼不負責任！留下這麼小的孩子該怎麼辦！
「你這個壞人！你個狐狸精！你滾開！滾開！」身上被小拳頭敲著腰際，「你走開！娘親就是因為見了你才自殺的！」
我蹲下身子，撥開黏在他額上的發，「以後，我代替你娘親照顧散琪好不好……」
「你走開！就是因為你！昨天娘親本來可以救活的！都怪你把御醫全扣在你的暖閣！都怪你！都怪你！你就是壞人！」
我有些愣神，是因為御醫都被罰跪在暖閣，這個淡雅如菊的女子才羽化的嗎！
我站起身，有些失神的走到床邊，看著她眉眼間淡淡的恬靜。臉上略施淡妝，安靜的閉著眼躺在那。
就像她說的，寂靜存在、寂靜喜歡……
你說你喜歡累了，寂靜喜歡也是有時限的，可是呢，你給了自己無時限……
我輕輕的閉上眼，心中的某處柔軟無止境的氾濫。你會不會後悔呢！你會不會在奈何橋頻頻回首，不忍喝那一碗孟婆湯。抑或化作那彼岸花。抑或跳下那忘川水。求得三生石上的姻緣……
「你走開，我不要你碰我母妃！」我被猛的拽了一下，身子稍微傾瀉的後退了幾步。
「她昨天說，讓我好好照顧你！」我輕輕的看向外面，發現太陽出來了，撥開了層層的濃霧。
脖子卻突然被勒住，「你是誰！這塊玉珮哪裡來的！」
我看著剛才因為散琪的拉扯露在外的翠玉，扯回玉，聲音有些冷淡，「麻煩你先鬆手！想知道我是誰？ 你可以去問皇帝！」
「我是當今太后！現在可以問你了吧！」
我扭頭看向擺正姿態的女人。「這玉是我一個朋友送給我的！他順手偷來的！至於實際的主人是誰，我不知道。」
我明顯的感覺到那個女人鬆了一口氣。
她突然溫和的笑了起來，讓我狐疑的後退一小步。「你就是瀾兒的皇后吧！瀾兒把你藏在暖閣都不讓人見。果然是個蕙質蘭心的女子。」
我惡寒。「讓太后娘娘見笑了！」
「散琪，以後你就跟著她吧！這以後啊就是你母妃！」
我看向散琪，他驚恐的眼神看著外面，有些不明所以，回頭瞇著眼順著他的方向看去，由於太陽出來了，那個雪人最邊上、正一點點融化。
「母妃……」他突然衝出去，腳下一滑，撞到了那個雪人……
然後發瘋一樣的跪坐在地上堆著那個雪人，稚嫩的聲音帶著恐懼，「母妃，你說的你和雪人會一直一直陪著散琪的……」
我的眼眶就這麼毫無徵兆的紅了，鼻子酸酸的。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知道什麼是死亡，什麼是離開嗎……
「散琪你回來！大冷天的！」太后在一旁有些焦急的喊道。
我拉住要往過走的太后，跨過門檻，走到散琪旁邊，看著他凍紅的雙手，在那堆著雪人，成塊的雪從他小手的指縫中漏掉。
蹲下身，什麼也沒說，陪他一起堆著地上的雪人。他扭頭看向我，眼淚突然叫囂著滑落，似要說服自己般大喊，「雪人和母妃會一直陪著散琪的對不對……」
我張張嘴，本要脫口的話卡在嗓子眼，發不出半個音節。埋頭將手中的雪堆在一起。眼眶卻又不自知的紅了，渲染了一片濕潤。
「對！母妃只是睡著了，母妃說雪人在她就還在！」他抽抽通紅的鼻子，手下繼續往雪人的身上拍著雪。
我頓下手中的動作，偏頭看著這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偏執認真的模樣。突然覺得煙妃好殘忍！散琪，還是個孩子……他不知道雪會化。只知道要讓雪人站在那裡。那就是他心中僅存的執念……
「散琪、我代替你母妃照顧你可好？」
他頭都不抬的繼續手中的動作。「母妃還沒有不要我，母妃只是生氣了，生氣散琪沒有照顧好雪人，把雪人弄倒了。」
我抓起他的手，放在我披風裡面的那層毛上，緊緊裹著。「雪人已經很大了，他不會化了，我們進屋去，不要打擾你母妃睡覺好不好？」
他突然抽出手環住我的腰，大聲的哭喊，「都是你！都是你這個狐狸精！你是壞人！母妃卻說你是好人！你是壞人！壞人！」
我抱住他，這個孩子，腦袋裡只有好人壞人的含義，卻是那般倔強！讓人心疼。「我是壞人，壞人也是喜歡散琪的呀！等我們哭夠了就去我那邊吧！雪人會永遠在這的，不會消失的。讓你母妃睡覺，不要打擾她好不好……」
好半天，沒聽到回話，低頭，看到一張蔥了的小臉，臉上還掛著淚珠，閉著眼已經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