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遙再次醒來時,已是次日清晨,步非整夜守在床邊,寒煙清晨洗漱後也過來探視。
平遙看著步非,眉眼彎彎地笑了笑,便欠起身子坐了起來,「這裡是集雪樓嗎?」
步非深深地吸了口氣,將平遙攬入懷中,「你沒事就好了!你昏迷後,我怕你身體不舒服,便將你帶到寒煙這處來了。」
寒煙對著平遙盈盈施禮,「寒煙見過夫人!」
平遙看著這個冷艷高傲的風塵女子,想到她為他們所受的屈辱與犧牲,心中五味陳雜,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過了片刻才笑道:「寒煙姑娘的禮平遙可受不起!」
「夫人過謙了。」
平遙看著步非,問道:「不是在淮山關嗎?怎麼跑這兒來了?」
步非沉下臉來,道:「還不是聽阿昕說某人要孤身涉險,營救青蕪公主!你啊,真是越來越感情用事了!」
聽到青蕪的名字,平遙的心情不由得沉了沉,她輕歎一身,倚入步非懷中,淡淡道:「你還不是一樣,那邊在打仗,你就跑到我這兒來了。對了,我們何時回淮山關軍營?」
步非道:「馬上就要動身了。」說完,他轉身看著寒煙,「靖都只怕不久後會有一場惡戰,非久安之地,寒煙姑娘可願離開集雪樓,隨我夫婦二人同行?」
寒煙眸中滑過一抹亮光,隨即湮沒在黯然的冷寂中,「不了,多謝公子美意!」
平遙怔忪了片刻,不知心中的酸澀為何湧來,她知道寒煙極想與他們一同離去,只因厭棄自己骯髒污濁,心中自卑感過於強烈,因而拒絕步非。
從前,平遙只知道自己愛著步非,卻不曾想過,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很多人也愛著他,而且,她們付出的感情不一定比自己燒。譬如寒煙,她愛步非愛得那麼強烈,卻又愛得那麼卑微,義無反顧地為他奉獻自己的一切,這樣剛烈而決絕的女子,平遙一時不知心底是覺得可敬還是感到可悲了。
輕歎一聲,平遙道:「姑娘與我們相識一場,此去一別,只怕日後相見遙遙無期,不如姑娘隨我們去了,結伴在一處,日後也好常常相見。」
寒煙笑道:「寒煙心知夫人好意,只是寒煙心意已決,此生都不會離開集雪樓,所以夫人無需再勸了。」
步非道:「寒煙姑娘既然心意已決,那在下也不再強求了,只是一點,這段時間姑娘務必離開集雪樓幾日,暫避鋒芒。青蕪公主一事,宇文息已識得我二人身份,並且知曉我們與姑娘有所牽連,只怕禍事會波及到姑娘身上。」
「多謝公子關心,寒煙自會小心!」寒煙低著頭,沉默片刻,笑道:「只是公子離開靖都後,還望公子莫忘了寒煙。而且,倘若以後公子有什麼需要寒煙效勞的地方,還請公子不要客氣!」
步非瀟灑地笑了笑,「好!」
平遙此時心情卻異常沉重,怎麼也笑不起來,她靜靜凝視著寒煙,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多謝姑娘了!」
無論心底對寒煙懷有多麼複雜的情愫,但既然是她自己選擇的路,或許就該任她走下去。
告別寒煙後,步非、平遙便匆匆向淮山關趕去。
青蕪事件便暫且告一段落,作為一種思念和悵惘永久地埋在了平遙的心底,那個不被人觸及到的柔軟角落。偶爾,只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刻才會重新翻出來,細細體味多年來的點點滴滴、酸甜苦辣,以及那悲壯慘烈到瞬間凝為永恆的一刻……
埋在心底,永不磨滅。
有些人,即使消逝了,雙方之間的牽連依舊不斷,因為愛和思念已成為一種永不消散的感情埋藏在你心底,將你們連接起來。
從靖都往淮山關的路上。
「步非,你常常托寒煙幫你辦事嗎?」
「也不是常常,偶爾吧!怎麼了?你今天很不對勁嘛。」
「沒有啊。」平遙笑了笑,又問道:「那你每次托她的事,她都能完成嗎?」
「大多數吧,也有辦不成的時候。」
平遙靜默了片刻,才又問道:「那你知道她都是用什麼方法辦到的嗎?」
步非笑了笑,道:「不知道。她既然不想讓我知道,那我便不問。小丫頭,你今天到底怎麼了?總是問我關於寒煙的事,不會又在吃醋吧?」
平遙瞪步非一眼,「想得美!」既然寒煙不想讓他知道,那就讓這個秘密永遠埋藏吧。
「對了,淮山關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淮山關多山巒、峽谷、瀑布,是一道天然屏障,易守難攻,辰王這時候還在為此事頭痛呢。不過,話說回來,最近讓辰王頭痛的事還真不少呢,宇文鋒、宇文息忽然甦醒,讓本是囊中之物的靖國變得很難攻取,徐毅那邊又沒什麼好消息,兩邊軍隊都沒有什麼進展!不過,總算有一件事讓他高興了一陣子。」
平遙問道:「什麼?」
「就是你的母后——寧太后上台垂簾聽政一事。安國內部動亂,這樣辰王對你就不必過於防備了,因為此時,你已經沒有穩固強硬的後盾了。」
平遙冷笑道:「搞不清楚狀況,竟把最糟的事當做好事!本來我還可以用整個安國全力支持他,現在只能抽取一些零星的力量了,他竟還高興得起來?」
步非搖頭歎道:「這也不能怪辰王,如果我是他,必然也對你不放心,因為傾城公主以前做的那些事,性情狡詐、機謀詭變,實在難以讓人對你不提防戒備啊!如今安國內部發生如此大的變動,你倒一點都不擔心啊?」
平遙哼了哼,道:「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是意料中的事!說起來,唯一脫軌的,只有宇文鋒、宇文息二人之事了,而且,就連陳瑾的叛變也是因宇文鋒而起的。」
「沒辦法,誰讓你醫術不濟,下的毒被雪櫻輕而易舉就解開了呢?」
「雪姨還是老樣子啊!以前她就這樣,連路邊一隻受傷的小貓小狗都要救,甚至連想害她性命的人她都能寬恕,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性格是福是禍……」以前雪姨的善良總是令自己感動敬佩,如今,卻在歲月的沉澱中染上了許多莫名的情愫,而這些情愫中,似乎還有……恨!
步非並不瞭解平遙那許多複雜的心思,笑道:「心地善良是好事,她不過就解了一次你下的毒,怎麼就扯到是福是禍這上面來了呢?」
「小時候我也覺得善良寬容是好事,但現在我卻不這麼覺得了。」平遙頓了頓,目光移向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巒,寧靜的眸子幽深而沉重,隔了半晌,她才緩緩道,「雪姨年輕的時候,喜歡她的男人很多,最有名的三人便是我父王、程青衣,以及建造集雪樓的林岳翔,所有鍾情於她的男人,她都以禮相待,因為她怕傷了他們的心,所以對每個人都十分的溫柔體貼,不懂得如何果斷拒絕他人,所以讓這些人反而都對她抱有幻想,而耽誤了各自的將來!雪姨最後嫁給了程青衣,兩人成婚時已是很晚了,那時雪姨大概有二十七歲了吧?而且,程青衣和林岳翔都是為雪姨而死的,而害死他們的,就是她那過度的善良。」
「的確,有時候過度的沒有原則的善良和寬容就會變成縱容,反而是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