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以說了吧?到底要怎樣才肯放人!?」
宇文息只是微微一笑,向身邊的親兵使了個眼色,那親兵便領了兩個人,前去將青蕪從十字架上放了下來,拉著頭髮拖到了宇文息身邊。
青蕪像具死屍一樣被士兵扯著頭髮拖在凹凸不平的泥沙地面上,身上破碎髒亂的衣衫撕裂得更加厲害了,雙腿上剛剛癒合的傷口又因與地面的石塊摩擦而破裂,微微滲出些粘稠的血液。而青蕪卻似乎沒有任何知覺一般,耷拉著耳朵,低垂著眸子,任士兵折騰著。
平遙看著這樣的場景,心微微刺痛著,雙手緊握成拳,眸中泛著薄薄的水光,別過臉,不忍再看到這樣淒慘的畫面。
宇文息提起青蕪,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過青蕪柔滑的臉頰、下巴,原本呆滯無神的青蕪忽然劇烈掙扎起來,淒厲地尖叫著,「不要,不要碰我,滾開!全都給我滾開!」
平遙終於忍無可忍,怒道:「宇文息,你放開她!」
宇文息溫柔地笑了笑,「連兄長、生母都能軟禁的人,想不到竟會為一個替身動怒,真是驚人啊!我今日倒要看看,你到底能為她到什麼地步,你當真還是那個無心無情的傾城公主嗎?」
他的聲音異常柔和,像春水般緩緩漫過沙礫淺灘,此時卻如一柄柄利刀般刻在平遙心裡。平遙微微瞇了瞇雙眼,冷笑道:「你想怎樣?」
「要放她,可以,你留下!」
「休想!」
宇文息挑起一根眉毛,不以為然道:「是嗎?」接著,他從身邊的親兵手中抽出一把長劍,動作優雅地擱在青蕪頸間,「那這樣呢?」話音未落,青蕪的頸間已劃出一道血痕,殷紅的血液順著瑩白的肌骨緩緩流下,竟造成一種奇異的妖艷。
「住手!」平遙咬牙瞪著宇文息。
「喲,生氣了呢,呵呵……」宇文息輕笑著,轉瞬,他神色一凜,道:「現在,勞煩公主封住胸口的大穴。」
封住胸口的大穴?封了武功,那就等於自絕後路,將自己留在靖國!平遙猶豫著,卻見宇文息手中的長劍又深入了青蕪頸間幾分,鮮紅的血液汩汩向下留著,若是,若是那柄劍再深入半分的話,青蕪的性命……
平遙咬著牙將手指緩緩移至胸前的穴位處,卻遲遲不落下。
若是步非在,他會怎麼做?他一定希望自己能有些感情,不要這麼狠絕的吧?所以,他看到昕薇殺害靈素才會那麼失望、憤怒。何況,自己這次面對的是自己的親姐姐,是個一直無條件地信任疼愛自己的人,她到底,到底該如何?
此時,就連青蕪也認真地注視著平遙,黯淡的眸子瞬間明亮了起來,宛如水晶般晶瑩剔透,一瞬間恢復了所有的神采。
平遙猶豫著,手指微微發顫,不知所措。此時,她真的是進退維谷了,不按照宇文息的話去做,青蕪必會血濺當場;按宇文息的話做,自己又會陷入困境。
不,她不能任人擺佈!倘若她按照宇文息的話,封住自己的穴道,唯一的結果便是自己與青蕪同時落入宇文息手中,所以……
然而,平遙還未來得及將手放下,便有一道血流飛濺而出,噴灑如柱——青蕪猝不及防地握住抵在自己頸間的長劍,毅然決然地將劍扎入自己的脖頸。
滿地的沙塵被狂風揚起,青蕪推開站在自己身後驚呆的宇文息,身子飛旋著緩緩倒下,滿頭的烏髮在空中狂舞著,揚起生命落幕的絕美弧度,她恬靜地望著平遙,微微一笑,她說「你……快……走……」
水晶般的瞳眸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臉上的神情溫婉而恬淡,嘴角溢出鮮紅的血液,觸目驚心。
她終於睡著了,再也不必醒來了,這樣也好,她真的真的很累了……
一世浮塵,一生青蕪,就讓所有的愛與恨歸於塵土,隨著自己長眠於地下,讓一切歸於寧靜,不再失望,不再傷心,不再痛苦……
「王姐!」
鹹澀的淚水不知何時滑過臉頰流入口中,平遙顫抖著,望著青蕪恬靜的睡顏。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辜負她,她不是早對自己失望了麼?為何……為何到這最後關頭仍要保護自己?
傾城宮中,她拉著自己的雙手,雙目含笑:「我是姐姐,你是妹妹,姐姐以後會照顧你。」
明德宮外,明知和親之路驚險重重,一旦陷入政局便無法脫身,她依舊選擇站在自己前方,義無反顧地代嫁。
而現在呢……怕宇文息挾持她要挾自己,所以選擇自刎來保全自己的安危嗎……
平遙清楚,青蕪向來視自己的生命如荒野上的青草,渺小而堅韌,因此,無論遇到多少困難,她都頑強地努力存活著,即使身陷泥濘,受到這樣的凌辱,她仍然沒有放棄生命。可她,竟在這樣的關頭,為了自己……
可在最後的關頭,自己選擇的……依然是自己……
如果……如果自己一開始就沒有把她捲入這場風波,或許她就能一直置身事外,安安靜靜地過完一生。偏偏自己這樣貪婪,這樣絕情,連她都不放過……
是自己害了她,讓她的人生變得這麼淒慘……
不,不是自己,是這群禽獸!平遙猛然抬頭望向宇文息,及護在他左右的士兵,眸光如同嗜血的獸,凌厲而狠絕,心底湧上的悲傷與絕望蘊藏著毀滅天地的力量!
這群禽獸,他們該死!
宇文息望著平遙這樣的目光悚然一驚,她要……做什麼!?
接著,他看到平遙雪白的衣衫輕輕飛揚著,忽然,白影一晃,一聲慘叫響起,她已擰斷了一名士兵的脖頸。平遙望著鮮紅的血液,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容,她撿起士兵身上的佩劍,緩緩向人群走來……
「你們全都要給她陪葬!」
求饒聲、慘叫聲不斷響起,白影過處,遍地橫陳的死屍、斷臂,腥臭的血液沿著地面流動著,緩緩滲入泥土。
平遙抬手擦去臉上的血跡,揮舞著長劍,繼續不停廝殺著……
此時,似乎只有鮮血,才能澆滅她心底的悲傷與憤怒!
瓢潑般的大雨從天空猛然落下,雨點撞擊著地面,激起渾濁的塵土,也澆滅滿地濃重的血腥……
依舊有屍體一具具地倒下,填補著被大雨澆滅的血腥。
手腕驀然被捉住,稍一用力,平遙便旋轉著身子被帶入熟悉的懷抱。
步非緊緊擁著平遙,「沒事了,平遙,我在,有我在,沒事了……」
或許他的話天生帶有一種撫慰心靈的奇效,平遙依在步非懷中漸漸平靜了下來,眼中漫上絲絲恍惚脆弱的笑意,身體脫力,昏厥了過去,才結束了這一片慘絕人寰的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