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國都城邊的郊區,草木繁盛、環境清幽,南邊的山嶺下是一片廣闊的桃花林。眼下正值四月初,山裡的桃花開得極好,每一枝、每一朵都積聚了春日的燦爛,綴滿明麗的陽光。
平遙騎在馬上,望著漫山遍野的桃花,別有深意地歎道:「果然還是外面的桃花美些!」
鈴鐺回眸望了望被遠遠甩在身後的祁都,心中隱隱約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卻見平遙騎著馬越走越遠,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心中愈加焦急,「桃木姐姐,離家太遠了,我們趕快回去吧!」
「家?我的家在那裡!」平遙伸手向南邊一指,揮動馬鞭,催促著身下的馬兒加快步伐向南邊駛去。
鈴鐺心神一凜,幾乎是一瞬間,她便確信了平遙未曾失憶。平素憂鬱冷淡的態度只是為了疏遠蕭敬之,防止他對她有任何逾矩的行為,而答應與自己同住,連同今日出府騎馬,不過是在為逃離王府設計途徑罷了!至始至終,她都在算計他們!
鈴鐺望著平遙遠去的背影,揚鞭對著身邊的護衛沉聲下令:「追!」
連日的追趕,不僅是金枝玉葉的鈴鐺公主,甚至連身邊帶著的護衛都已疲憊不堪。然而,不知是否是平遙有意為之,他們似乎總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平遙身後,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追不上,卻也不至於跟丟。
彷彿是被人玩弄了一般,鈴鐺心中暗暗不爽。
而皇兄派遣的後續支援卻遲遲不到,眼看就要出祁國邊境,這倒是追也不是,放也不是,鈴鐺心中愈加焦急。
這一夜,平遙就近挑了一座荒廢已久的破廟歇腳,鈴鐺也領著十幾個護衛在離寺廟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休息——除了這棵大樹,方圓十里內再無可蔭庇的事物。
現今正值四月初,再加之祁國地處偏遠的北方,入夜後的春季仍是頗為寒冷的。鈴鐺遣了幾人在樹蔭下堆起柴垛,升起篝火,就著昏黃的火焰烤著,方暖和了些。
不巧的是,過了沒多久,正當鈴鐺昏昏欲睡時,天竟下起了濛濛細雨,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雨勢更有加大之勢。雨水透過樹蔭,滴落在燒得發紅的木柴上,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漸漸的,熊熊的火焰一點點弱了下去,最後只剩下星星的火苗殘留在柴垛上。
鈴鐺一直躲在樹蔭下,衣衫不曾如何打濕,只是守在外圈的護衛全身都淋得濕透了,再加上寒夜陰冷的北風,身體愈加感到寒冷。
鈴鐺望著不遠處亮著火光的寺廟,咬咬牙,帶著護衛向寺廟走去。
憑她本身的意願,是不太情願靠近平遙的,沒有理由,只是直覺告訴她,太危險!只是今夜的情況,容不得她選,若是帶著這群護衛在雨中淋一夜,只怕不死也得去半條命,她只能進寺廟。
鈴鐺忐忑不安地走進寺廟,見平遙正盤膝坐在篝火旁的乾草上,暗紅的火焰映著她如玉的臉頰,顯得幽遠而靜謐,有種說不出的安逸唯美之態。她對著鈴鐺微微笑了笑,「隨便坐,小公主。」
鈴鐺露出一抹純真俏皮的笑容,「桃木姐姐!」
「小公主,這種遊戲我已經玩膩了,可以不要再裝了嗎?」
鈴鐺靜靜凝視了平遙一會,緩緩走到篝火旁盤膝而坐,淡然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什麼時候發現的?你是指我什麼時候開始知道你並不如表面這般天真活潑嗎?」平遙撿起一根樹枝撥了撥柴垛,火燃得更旺了,「從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知道了。也許你還太年輕,所以感覺不到,心思重的人要想裝純是很困難的,因為這裡不像。」平遙用手指了指眼眸,溫潤幽暗的眸子宛如一潭碧水,深不可測。
鈴鐺輕歎一聲,「原來早就露餡了!你一直與我假意交好,不過是想通過我逃離王府罷了,是嗎?」
「你很聰明,真像十年前的我!」
「那這又算什麼?你明明可以把我們甩掉,卻一直故意放慢腳步,讓我們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你身後?」
平遙讚賞地笑了笑,眸中略有些惋惜之意,「原來知道我是故意讓你們跟著的!真是聰明啊,只可惜太傻了,性格也太要強,不肯服輸,所以……明知是陷阱,還要跟來。」
鈴鐺的視線緊緊盯著平遙,「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獨自一人逃離,路上必然會遇到蕭敬之大肆的追捕,想必會有很大的麻煩。但倘若有個人質在手上,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人質!?」
平遙點點頭,「不錯,我想,應該沒有比祁國小公主更好的人質了!」
鈴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又沉寂了片刻,她忽然轉身吩咐身邊的護衛,「你們都先回去吧,回王府或是到援兵的隊伍中去。」
「小公主!」護衛們大驚,明知這女子是要要挾小公主做人質,他們又怎能輕易離去?
鈴鐺沉聲命令道:「快走!」
平遙見狀微微笑了笑,淡淡道:「你們還是聽小公主的話,快快離去吧。反正你們留在此地也起不了什麼作用,說不定到時惹怒了我,還會被我殺了,倒不如趕快回去與救援隊伍接應,告訴救援隊我們的行蹤,以及我用小公主做人質的陰謀。」
那幾個護衛聽著覺得有理,再加上鈴鐺一再嚴肅下令,便紛紛離開寺廟,冒雨騎著馬絕塵遠去。
鈴鐺看著護衛遠去的身影,道:「你似乎有恃無恐啊?」
平遙笑了笑,「有小公主在,我怕什麼?」
鈴鐺聽了便不再說話,靜靜地圍著篝火添柴。而平遙似乎也有了些倦意,又到牆角拾了些乾草,鋪在地面睡下了。
平遙靜靜地睡在篝火旁,均勻的呼吸淺淺漫開,面容安寧而恬靜。鈴鐺見平遙似乎有熟睡的跡象,便悄悄從鮮紅的鹿皮小靴中抽出一把鑲著寶石的精巧匕首,晃著明晃晃的刀鋒緩緩向平遙走去。
「怎麼,小公主晚上不喜歡睡覺,喜歡耍刀子玩麼?」
鈴鐺被平遙略帶笑意的語聲嚇了一跳,心想這人難道睡覺也睜著眼睛麼?心裡卻暗暗警惕起來了,她抿抿嘴,收回匕首返回原地,學著平遙在地面鋪上一層乾草睡下了。
又連續趕了幾日路,兩人已至滄瀾江邊。
前來的追捕支援隊伍是由蕭敬之親自率領,這一點連平遙亦未曾料到,眼下正是祁國國內奪嫡的關鍵時期,按理說,蕭敬之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的。
平遙望著緊跟在身後,又不敢輕易上前的救援隊,心中一時感慨萬千,也不知蕭敬之如此興師動眾是為了鈴鐺還是為了自己……再聯想到自己為了雪兒不顧南朝大局,孤注一擲地前往北朝,對蕭敬之的做法似乎又有了一點感同深受的惆悵,只不過……再如何的同情憐憫,都軟化不了她那副早已堅硬如鐵的狠辣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