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遙離開睿侯府便回到留園,步履輕盈如一片雪白的羽毛,只是這羽毛裡似含了什麼格外沉重的東西,只能靜靜的躺在地上,即使在大風中亦無法飄飛起來。
剛踏進留園圓拱形的石門,便見到步非悠閒愜意地躺在梧桐樹下的青石上午睡,平遙神情有些飄忽,不由自主便走了過去,站在青石旁靜靜凝視著步非。
步非正淺淺地睡著,呼吸輕淺,秀麗的眉頭十分舒緩柔和,神情自由散漫。步非的瀟灑如風、放蕩不羈不同於純粹的狂放豪邁的瀟灑,不狂傲,不激烈,他的瀟灑是一種十分舒緩柔和的灑脫,是骨子裡散發出一種隨性、散漫的風韻。他不是海中跌宕起伏的巨浪,山峽呼嘯而過的疾風,而是山澗流過的一泓清泉,林中拂過的一縷輕風,不張揚,不耀眼,清逸灑脫,溫和輕柔。他就是天邊飄過的一縷流雲,不停地變幻流動著,飄逸柔軟,高雅出塵,自由自在,不被世俗外物束縛。
平遙嘴角綻開一朵純淨的笑容,清麗如初綻的蓓蕾,眸光清明如清澈的山泉,澄澈透亮。或許就是這份氣韻,讓她對步非生不出防備警戒之心吧。她開始好奇,碧落峰到底是怎樣一個人間仙境,竟能長出如步非這般飄逸瀟灑的人物來,而這種不為世俗所拘的清逸,超脫塵世的高曠,是她一生也無法企及的吧!素來沉靜如水的心湖興起微瀾,帶著些許傾羨,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和失落。
「我就這麼好看嗎?」似是不習慣夏日明亮的光線,步非皺起好看的眉頭,眼睛睜開一條狹縫,瞇眼看著平遙。
「呃?」平遙疑惑地看著步非,其實她早知道步非醒了,以步非的武學修為,有人近他十丈之內時必會有所察覺,但忽然蹦出這樣一句話卻著實令她有些莫名其妙。
「你從剛剛就盯著我看,不會是愛上我了吧?」步非笑嘻嘻地看著平遙,眼中滿是戲謔。
平遙瞪了步非一眼,不屑辯駁,這個男人……真是……動不動就喜歡問她是不是愛上他了,自戀可以,也不帶這樣的呀……
眸光一閃,唇畔滑過一絲朦朧鬼魅的笑意,平遙微微彎腰俯身,柔若無骨的玉手輕輕撫上步非的俊臉,臉上綻開一朵甜美的笑容,溫潤如玉的黑眸中波光流轉,千嬌百媚,似是含情脈脈地凝視著步非,吐氣如蘭,「是啊,我愛上你了……」聲音溫柔輕緩,媚惑酥骨。
鼻尖縈繞著一縷清幽的蘭香,溫熱潮濕的氣息伴隨著溫柔如水的話語輕輕吹在臉上,步非看著眼前相距不足一尺的絕色素顏,神情有一瞬的恍惚,素來靜若寒潭的心湖無端地興起一絲微瀾。
步非驀然抓住平遙纖細的手腕,稍一使勁,平遙便毫無防備地整個人都趴在了步非身上。步非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平遙耳根輕輕吹著熱氣,嗓音暗啞而含著若有若無的魅惑,「你在誘惑我?」
僅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兩人均是心神一晃,全身上下的感官都變得異常敏銳,似乎能感受到布料的另一面緊貼著自己的炙熱的肌膚。
包裹著心房的寒冰彷彿產生了絲絲裂紋,心底埋下的情感種子蠢蠢欲動,似乎只要稍稍加以灌溉,便會破土而出。
平遙胸口「砰砰砰」的劇跳,感受到自己被一股濃郁的男性氣息包圍,只覺得耳根發燙,心神莫名紊亂,慌忙倏地收回身,恢復一臉清雅淡然的笑容,彷彿方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剛從睿侯府回來?」步非亦不再逗弄平遙,起身,揉揉惺忪的睡眼,臉上還帶著剛睡醒的慵懶。
「嗯。」平遙答道。
「你在睿侯府撒下了嚴密的監視網,從一開始就知道下毒之事是黛眉所為,為何要等到現在才救出青蕪公主?」步非深信,只要平遙有心,青蕪甚至連牢獄之苦也不必受,而她卻在大牢裡呆了五日,分明是平遙有意為之。
「不是她做的,才更讓我心寒啊!」平遙幽幽地歎道,隨即眸光驟冷,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這次,就權當是給她一個小小的教訓!呵,還輕了些呢……唉,只是可惜挽容這麼個單純善良的好女子了!」
「此話何解?」聰明如步非,一聽便知平遙話中另有他指。
「不錯,黛眉的確十分怨恨挽容,心裡也巴不得挽容死,但她與挽容已在睿侯府共處兩年了,要動手何必等到現在?況且她是個武人,性子木,又一根筋,豈會想到嫁禍王姐此等招數?」
步非正色看著平遙問道,心中對是非曲直已大約有個明瞭,「你是說,有人授意於她?」
平遙冷笑道:「王姐收買黛眉身邊的婢女清荷,讓清荷鼓動黛眉在她送到雪梨苑的補品中下毒,然後留下線索,讓宇文鋒一步步查到黛眉頭上去。」
步非略帶諷意地笑道:「好一招借刀殺人!表面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自己,卻能輕而易舉地脫去嫌疑。如此,明面上,她倒成了整盤棋中最令人憐惜的人了,只怕自此宇文鋒會善待她不少,要知道,男人的愛,往往是由憐惜開始的。呵!不愧是你的姐妹啊!」
「可惜她料錯了一點,宇文鋒是個武將,性格魯莽,不能查出下毒之事是有人蓄意嫁禍她,差一點事敗身死。」平遙幽深的眸光驟冷,嘴角勾起一抹諷笑,「哼,自作聰明!」
「唉,又是為了權利!」步非幽幽地歎道,言語中夾雜著淡淡的惋惜和無奈。
「不,她不是,王姐本性純良,她只是……」平遙顰眉苦笑,垂眸掩去幽深大海中起伏的狂瀾,嗓音帶著深深地疲憊,「她只是……對我……太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