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捨不得,為何……」步非似乎也被眼前女子的悲傷感染了,空濛的眼眸閃過一絲陰霾,他總能感覺到,平遙並非表面這般冷情,她的心底始終掩埋著深深地悲哀,卻始終不願讓人觸及,背負著靈魂沉重的負累,獨自前行在坎坷艱險的道路中。
「我本無心,又怎會捨不得?」平遙睜開幽暗的雙眸,眸光一片冷冽,「若再有下一次,我絕不救她!」
平遙一改往日優雅溫潤的神情,臉色一片冷然,她不是在說謊,若真有下一次,她絕對不會再救她!忽然感到手心被什麼觸碰到了,平遙微微一驚,低頭一看,是步非的手。
步非輕輕握住了平遙白皙的玉手,修長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掌心,抬眸含笑看著她,眼中大有憐惜之意,「為何要逞強呢?倘若你真的無心無情,那這又是什麼?」平遙的掌心一片冰冷潮濕。
平遙略微驚訝地看了步非一眼,卻無法辯駁。是的,她可以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無論面對什麼狀況,她都能夠淡然以對,不洩露一絲一毫的情緒,卻有一個弱點,在情緒起伏大時,掌心便會冒冷汗。平遙心思一轉,便明白了七八分,掌心出冷汗,唯有雪兒一人知道,而雪兒又一心想撮合平遙和步非,定是她把這一點偷偷洩露給步非的。平遙當下便很無奈了,唉,這丫頭,怎麼……
步非微微一笑,「血脈親情,終是斷不了的!」
「不!血脈親情,我不相信,從來不相信!」平遙冷冷一笑,偏激而諷刺,隨即眸光滑過一抹溫柔,似是回憶起了美好的往事,嘴角的笑容也不同於往日雍雅卻空洞的淺笑,此時的笑容是溫暖的,柔和的,彷彿冬日的絲絲暖陽,「但我相信感情,相信人心。」
「只要你不是無心無情便好!」步非微微一笑,神情十分愉悅,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陣舒緩溫柔,連眼角眉梢都跳動著明快的笑容,「要不要吃蘋果?」
平遙揚眉瞥了步非一眼,只是這一眼卻叫平遙的表情瞬間扭曲了。只見步非扯開衣襟,伸手從胸前掏出兩個蘋果,放在衣角上稍稍擦拭了幾下,一隻遞給平遙,另一隻送至嘴邊,張口便咬了下去。平遙手中拿著蘋果,看得目瞪口呆,嘴角不自然地抽搐著,原來……原來他就是在胸口塞兩個蘋果做胸部的呀?而且,現在他居然把蘋果掏出來吃了……虧得平遙上一刻還覺得他氣韻高雅,現在居然……
平遙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手指順帶指了指步非的胸部,神情十分尷尬,「你把蘋果吃了,那這裡怎麼辦?」
步非漫不經心地答道:「哦,馬上回去重塞唄!以前都是塞棉花的,後來發現還是蘋果更好些,口渴時可以拿出來吃。」
「這樣啊?」平遙尷尬地笑笑,思忖片刻,終於忍不住又問道,「呃,這個……你不覺得蘋果太硬了麼?」
「有道理,這樣手感不對。」步非一臉正色,凝眉思索著,忽然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看來下次還是塞饅頭好些!」
饅……饅頭?平遙剛剛咬了一口蘋果,當場便噎在了喉嚨裡,頓時哭笑不得。
步非一邊「嘎崩嘎崩」咬著蘋果,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留園的僕人越來越少了,都被你安插出去辦事了?」
「嗯。」
「睿侯府發生那件事,你安插過去的棋子不是廢掉了?」安插過去的棋子,便是指昕薇了。
「沒有。」平遙優雅地笑道,「說來那丫頭還真是聰明呢,交代給她的第一件事竟這麼快就辦好了!」
「這麼說你又另交代給她任務了?」步非微微一笑,「但她當日力保青蕪公主,宇文鋒應當不會留下她才是。」
「你猜她怎麼跟宇文鋒說?」平遙挑眉,略帶興味地看著步非,「她說,自己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青蕪待自己親厚,且下毒之事確非青蕪所為,明知青蕪無罪,又豈能袖手旁觀?而自己效忠端侯就是念在端侯對她家的恩情,若自己是忘恩負義之人,端侯又豈敢委己重任?」
步非讚道:「如此一來,宇文鋒不但不疑她,反而會更信任她了。想不到留園竟有如此聰明之人!」
平遙幽幽地笑道:「本以為她只是一顆普通的棋子,想不到竟這麼聰明,好好培養,將來必然大有作為!」
「派往帝都的人前幾日也出發了吧?」
「你怎麼會知道?」平遙一驚,眸光雪亮地掃向步非,凌厲如箭,隨即又化為一片深邃溫潤,臉上浮起雍雅的淺笑,理所當然地道,「也是,你當然會知道。」這些事都是在步非眼皮子底下進行的,雖隱在暗處,但又怎麼能瞞過步非的眼睛?不過,反正是同盟,讓他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整日閒著無事,除了研究一下你在搞什麼鬼,實在沒其他的樂趣啊!」步非微微揚起的秀眉,如振翅欲飛的羽翼。
平遙鬱悶地瞪了步非一眼,難道她是怪物嗎?用得著他整天研究……暈,甩袖子走人。
「公子,侯爺請您去清泉池一趟。」
彼時,平遙正與步非坐在一起喝茶閒聊,聽到這個消息時,步非托著茶杯的手驀然一頓,然後又不著痕跡地放了下來。
自那次千葉湖垂釣後,宇文息隔幾日便會請平遙過府一敘。但這所謂的「過府一敘」卻不是純粹的聊聊天說說話。
一次是參加一場莫名其妙的比文大會。規矩是兩兩對峙,上場比鬥的兩人輸一題便脫一件衣服作為懲罰,一件件脫,直到脫光為止。
一次是邀平遙賞花飲酒賦詩。花海中,宇文息舉杯臨風獨立,只是詩不曾多做,卻一味地給平遙灌酒。
還有一次,宇文息索性直接派人把平遙接到了青樓楚館。出手大方,不僅請她欣賞歌舞表演,還大方地替她買下了青樓花魁的初夜。
前幾次,平遙都用計順利地應付過去了。只是這回,又要上演什麼戲碼了呢?欣賞美男出浴圖?
「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端侯,我一會兒就到。」平遙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道。
「不要去!」步非驀然捉住平遙的手腕,空濛的眸光中是她看不懂的情愫。
平遙愣了愣,「怎麼啦?」
步非微微垂首斂眸,濃密的睫毛掩蓋住了他眼中的情緒,語調卻十分溫柔,如同飄渺的風,「不要去,我不想你去……」
他說,不要去,我不想你去……
心中彷彿有什麼融化了,漾開圈圈漣漪。
周圍的環境瞬間變得安靜起來,彷彿身邊的一切都淡化了,模糊了,這時間僅剩她與他靜靜對視著,明明近在咫尺,又好像隔著千山萬水,卻依舊能穿破層層迷霧,就這樣看到對方心裡。
只是,那一份朦朧的情愫……又是什麼?
平遙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步非,一瞬間,心跳快得脫離了掌控,似乎就連呼吸都故意放輕了,生怕呼氣呼重了會破壞什麼。
隔了許久,步非輕柔而帶著猶疑的聲音再次響起,「你不要去,他對你存了什麼心思,已再明顯不過了。」
平遙此時方覺得鬆了口氣,微微笑道:「我知道,他不過是在試探我到底是男是女罷了,你放心吧,這次,我就要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步非目光閃了閃,真的只是試探她的性別嗎?只怕並不止這麼簡單吧……不過,倘若她只這麼認為的話,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畢竟,不明白宇文息對她的心意,至少就沒有發展下去的可能,不是嗎?步非忽然覺得心情大好,他散漫地笑了笑,道:「如此的話,你就去吧。」
「嗯。」平遙鬱悶地點了點頭,這人變臉怎麼比變天還快,剛剛還一副惆悵憂鬱的樣子,怎麼忽然一下子就開心起來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