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百冰肆居然做噩夢了。
他夢到,子夜渾身是血的衝來他的眼前,面目猙獰,似來索命一般。
「哥哥,你殺了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撕心裂肺的慘叫不停的環繞在耳畔,直到把他從夢裡驚醒。
平復了微喘的氣息,看了看身邊的人,子夜還在昏迷中,依然那樣沒有絲毫生息的躺在身側。
可是,為什麼這感覺竟會這麼真實!
真實到,讓他莫名的恐慌!
他怕子夜,會就此恨他入骨。
她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三天來,都是他在身側寸步不離的照顧她。
只是她剛一睜眼醒來,呼喚的卻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墨顏……」
眼前的影像有些模糊,守在床頭的人真的是君墨顏嗎?
再定睛一看,才知道自己喚錯了人,他不是!
以她現在的心情,恐怕這一張臉,是她最不想見到的吧!
「子夜,渴不渴?起來喝點水吧。」
百冰肆故意去忽略掉子夜眼裡對他的冷漠,和把他錯當成君墨顏的錯覺。
子夜抬眸看向他,眼裡靜溢得如一汪水,與百冰肆故意假裝成忙碌的樣子,對比很強烈。
「哥哥,沒忘記你的承諾吧!帶我回聖天。」
她的聲音異常的平靜,彷彿就在陳述一個事實。
無怨、無恨!
可是手卻不由自主的放在了小腹上,那裡現在平坦坦的,原本微有的一點隆起,也不見了!
眼淚,又一次止不住的下滑,無聲無息的流淌進了髮鬢裡。
孩子啊,對不起,媽媽還是沒能保住你!
只能怪你來的不是時候,而且還投錯了胎。
「子夜,你恨我嗎?」
這句話在心裡糾結了幾個回合,他終是問了出來。
子夜因這句問話,詫異的抬眸去看了看他。
原來哥哥並沒有走得太遠,他依然會在意她的看法。
她沒有說話,可是在不久的以後,就已經用行動,給了他最明確的答案。
猶豫子夜剛剛小產,一路上百冰肆竭盡所能的呵護著她。
儘管這一切顯得很諷刺,因為他在帶自己的女人,去見別的男人。
在抵達聖天時,正趕上緋然一方的三隊人馬齊齊攻進京郊。
這是一場充滿硝煙與血骨的戰火,大量馬匹與士兵激昂的狂奔,而讓現場風沙驟起,揚起的沙粒吹拂在臉上,迷得人睜不開眼睛。
一身黃金甲的君墨顏龍威不減,早已騎在馬匹上等候在此。
面容嚴凜,眉眼裡是讓人不敢忽略的飛揚跋扈,讓膽小之人不敢去正視。
隨著一聲馬匹的嘶鳴,緋然也騎馬趕來,與君墨顏對立在此。
不同君墨顏身披那恢弘的黃金甲,他則是一身銀白的盔甲,身型稍比君墨顏瘦那麼一圈,可依然能把這身盔甲穿出自己的氣勢。
頭盔一直延到耳際,快要將他本就不大的臉龐給整個包裹起來。
陽光下,一金一銀的兩人顯得那麼耀眼。
哪怕是在遠處崖頂站著的子夜,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們。
強強相對,必有一方勝。
亦或是,兩敗俱傷!
大批的士兵戰馬,把這個寬闊的郊外顯得甚是擁擠。
兩路的人馬,在各自的領頭人中間劃開。
「朕此前從未想過,今日與朕對立的,會是你!」
君墨顏率先開口說話,實際上在看到來人竟是緋然時,有那麼一瞬間的驚詫。
以前一直把他當成孩子來看待,可是今日來看,還當真不能小瞧了他。
他已經頗具有他父王當年馳騁在戰場上的驍勇英姿,脊背挺得筆直。
尤其是那眉宇裡,彷彿是一夜之間而練就的霸氣,那就叫王者之風。
想必再歷練幾年之後,就是另一個宗親王面世。
到時候恐怕連自己,都不一定會是他的對手,君墨顏突然心生出幾番感悟。
當你還未把他當成對手來看待的時候,他已經以對手的身份出現在你面前了。
「皇上有沒有想過,這一天的局面,完全是皇上一手造成的!」
緋然話裡有話的鏗鏘而道,氣勢上絕不輸給君墨顏。
可是很顯然,由於失去了某種特定記憶的君墨顏,並未完全參透他話裡的意思。
理所當然的,以為他是子承父業,覬覦著他的江山,所以想要一拚個高下。
可是他心知自己的情況不容樂觀,他們從三方攻進,如今他已經損失了五座城池。
沒有再多說廢話,君墨顏劍眉一擰,舉起聖天的旗幟,再倏然落下,剛毅的唇線勾勒出一個殘忍的字。
「殺!」
君墨顏披著黃金甲的週身儘是凜冽的氣息,和拚死決戰的信心。
有了皇上在線前助威,身後的戰士們都個個志氣高漲,高喊著口號,手拿著戰刀一擁而上。
對面的緋然也一個手勢令下,好似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原本明顯分成兩派的幾萬人馬,迅速廝殺在了一起。
很快就見到了血紅,很快就見到了殘忍的殺戮,很快就親眼見到了死亡。
這一切,在貫穿雲層的山崖頂上飄然站立的子夜,看得是那麼揪心。
百冰肆探手輕攬住她的纖腰,始終是那淡淡的語氣問道。
「子夜,這就是你用腹中孩兒作為代價趕來見到的畫面,會後悔嗎?」
子夜一瞬不瞬的盯著山下,迷惘的一下下搖著頭,始終還是不能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他們怎麼能自相殘殺呢!
君墨顏也就罷了,可是緋然呢?難道你也變得不理智了嗎?
突然轉眸,像對待救世主一樣一把揪住百冰肆的手臂,語氣裡儘是哀求的向他求道。
「停下來!哥哥你快叫他們停下來!我求你……」
面對身側之人的請求,百冰肆卻看起來絲毫不為所動的模樣。
那張絕世出塵的臉清貴炫目,他垂眸遙望了一下不遠處那大片的殺戮。
彷彿是司空見慣了一般,掀不起他一絲情緒的波瀾。
「子夜你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一點,我有必要提醒你,這並不是我導演的戲,所以……停不下來了!」
「怎麼會這樣?」
子夜聽聞踉蹌的後退了一步,箍在腰間的手見狀隨後收緊了幾分。
百冰肆睨著她因為別人而傷心欲絕的模樣,臉色突然變得暗沉。
她幾時因為他而這樣過?
「看也看過了,我們現在該走了!」
在腳下正廝殺激烈之時,他很是時候的出言提醒道。
因為每看一眼,她就會多一分留念,她就會越難以割捨這種錯亂的感情。
他太瞭解她了!
「不!」
子夜堅定的搖頭,她不要走,不要!
這一走,可能真的就會是一輩子的訣別。
「哥哥,放我走……讓我去陪他們吧!」
岌岌可危的山崖上,子夜掙脫開百冰肆的束縛,一步步向後退去。
身後,就是距離地面萬丈的懸崖。
百冰肆倏然盛怒,垂眸睨視著子夜腳下一步步挪動的步伐,極具危險。
「子夜,你不乖了!」
其實,她就在他觸手可及的範圍內,只要他伸手,就會把子夜從危險的邊緣拉扯回來。
可是,他這樣做了。
可惜,卻遲了。
「啊——!!!」
腳下一個滑坡,子夜的身子就後仰了下去,淒厲的喊叫懾人心房。
這一聲,同樣讓君墨顏和緋然為之一震,不是由耳朵,似乎是由心傳遞進去的。
子夜在半空中不住的下沉,逆流的空氣向上吹拂起了她的長髮。
衣裙飄飛,如墜世仙子一樣的美麗。
百冰肆來不及猶豫,馬上踮起腳尖隨她躍下山崖,兩道翩飛的身影相互追隨。
以他的能力,想要救子夜根本不是難事。
可偏偏這一切就像被人設計好了一樣,憑空衝出了數十的黑衣人糾纏住他。
這些泛泛之輩當然不可能是他的對手,百冰肆只用一招就將他們全部擊退。
可在這爭分奪秒的關鍵時刻,這些人的出現卻是他致命的一擊。
子夜不見了!!!
他已飛身落下山崖,可是眼神四處搜尋,卻始終未如意料之中的尋到子夜。
他慌了!
以為這一切都是自由的任性,他居然被擺了一道。
百冰肆此刻的眼神足可以凍死一個人,他怒不可歇的從薄唇裡磨出她的名字,握緊了雙拳。
「冷子夜,我會讓你知道背叛我的代價!」
頓時有滿身心的怒氣無處發洩,他想要毀天滅地。
一陣詭異無極的龍卷黑旋風,瞬間呈螺旋狀自地面揚起,捲起了無數的塵沙。
一下子讓原本的白晝,看起來像月黑風高的暴雨天。
雙方正在交戰廝殺的數萬大軍,也被這詭異的風暴而弄得暈頭轉向而不知所以。
風勢最強時,可以模糊的見到把八尺的壯健男兒都席捲了起來。
直到百冰肆發洩完,冷著一張怒顏而去,這場黑沙龍捲風也立時停下。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可是他帶來的殺傷力卻是極大的,眼下,士兵們紛紛因剛剛躲避風暴倒在了地上,還有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哀嚎連天。
直接導致了這場交戰,已經無法再繼續下去。
緋然夾緊了馬肚上前,與君墨顏所處的位置更近了些。
兩人霸氣的黑眸自空中練成一線,皆是勢在必得的意味,誰也不會讓誰。
「今日天公不作美,無法一決勝負,但是我絕對不會放棄京城這座最後的城池!」
君墨顏繃緊了面容,嘴角揚成嘲弄的弧度,渾身的威懾是讓人絕對不可忽視的,鏗鏘而道。
「朕亦不會將江山拱手讓人!」
此前,還從沒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叫囂過,除了那個黑衣人。
只是此刻出現在眼前的緋然,的確讓他耳目一新。
原本溫順的綿羊,一瞬間變成會咬人的戰狼。
可是恍惚間,總覺得緋然看他的眼神裡,有他參不透的誤解。
他到底在誤解什麼?
兩人的默契了得,以眼神達成共識。
這場男人的戰爭,未完待續。
「喂!還要賴在孤王懷裡多久?適當的矜持,夠了吧!」
子夜睜開眼時,邪魅的聲音自頭頂上方響起,可惜眼前還是暈乎乎的,頭昏腦脹的感覺一直揮散不去。
倏地,眼眸睜大,不可思議的呼喚出聲。
「殿塵?」
看向子夜的驚詫,殿塵則一臉悠然,連唇都懶得張,笑著發出一個性感的聲音。
「嗯哼。」
他還是那張妖顏惑眾的臉龐,一點都沒變。
可是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記得自己失足掉下懸崖,身體直線的下墜。
她以為,一定會粉身碎骨才對。
可是睜眼,卻已經站在平坦的地面上,還莫名其妙的看到了殿塵這個妖孽,而且最重要的還是自己完好無缺。
「難道是孤王的魅力不減反增?被你這麼熱情的目光注視著,還真是一件值得讓人興奮的事。」
殿塵不拘的探手纏繞著自己的髮絲,聲音那叫一個邪魅,直叫人掉下滿地的雞皮疙瘩。
「少說廢話!說!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來聖天?莫不是……你也想要加入這場戰爭之中?」
子夜微微的怔神過後,馬上一連串的問題脫口問出。
巴掌大的臉頓時變得冷颼颼的,好像殿塵若敢回答是,下一秒就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的意味。
「孤王怎麼會來?當然是……為了美人啊!」
無論子夜的臉色怎麼難看,殿塵依舊繼續著他的輕佻。
手指勾起子夜的下巴,凝視著那兩片微張的誘人唇瓣,不捨得移開視線。
曖昧的距離,子夜一下子躲得老遠。
發現跟他說話,從來沒有一次能對上號的時候。
通常都是你在說東,他就在那邊自顧自的扯西,真想知道他的腦袋是怎樣運轉的。
「站住!你要去哪?」
看子夜不理他反而是往外走,殿塵立時收斂起了玩笑,沉聲問道。
「不用你管!」
子夜很酷的甩出四個字,連頭都不回。
腳步之下帶動的急切,連她自己都有點意外。
快要見到他了,是嗎?
「百冰肆還沒有離開千里之外,你現在出現,後果可想而知吧。」
殿塵不慌不忙的道,好像根本不怕她會走。
意料之中的,子夜倏然間的頓下,慣例使然,身子還微微前傾了些。
好似急速行駛的車子,突然間一個急剎車。
「你知道百冰肆?你還知道什麼?」
子夜轉過頭來,美眸微瞇,看向殿塵時更多的是探究。
「你想知道的,包括你不知道的!呵呵……」
他上前一步,男人寬闊偉岸的身軀籠罩住子夜的嬌小,紅潤的唇裡傳出低低的笑,妖冶至極。
可惜,他的美,子夜此刻卻來不及欣賞。
她又轉過身去,看著不遠處那些受傷而停滯在此的大片士兵,密密麻麻的聚集著。
空氣中傳來的血腥味,不禁讓人作嘔。
再去四處搜尋君墨顏時,早已沒了他的蹤影。
反而……意外的對上了另一個人的眸子。
驚慌失措,心底萬千的糾結隨即牽扯而出。
這麼遠的距離,他應該不會看見自己吧。
緋然下令收兵時,總覺得有什麼熟悉的東西,就在他的不遠處。
那種感覺,很像子夜帶給他的,不會錯!
也許子夜就站在某個角落注視著他,帶著希望四處瞭望過去,卻終是以失望收場。
子夜望著棕色馬匹上,那稍顯孤寂的背影奔馳而去。
緋然,他也好像一夜之間變得成熟了。
不再是從小被她騎在背上欺負的小男孩了,他有遠大的抱負。
不久的將來,也許可以強大到背負起這個偌大的天下。
沒想到這歷代以來的權利之爭,竟然也會發生在他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