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蕭被重新推回病房的那一刻,他的雙眼急切地尋找著那抹身影。
似乎是害怕,害怕她再次消失。
面對著她,他總是患得患失。
然而當看到她一如既往地安靜坐在沙發上時,他僵硬的嘴角動了動,似乎是一股滿足的笑意。
他什麼也不要,只想要她能夠留在自己的身邊。
不管他能夠走多遠,都希望她能夠陪自己到最後一天。
雖然很自私,但留給他自私的時間也不多了,他只是像個從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般,只要一顆就足夠。
葉小言沒有錯過顧蕭這樣依賴、這樣渴望的眼神。
醫生說過的話,她銘記著。
如果他醒來,這已經是奇跡,那麼或許繼續堅持下去,會有更大的奇跡出現。
畢竟人是意識動物。
她堅信這一點。
雙手主動地纏繞住病床上顧蕭的手,她對他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顧蕭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乾燥的喉嚨讓他艱澀得開不了口。
「喝杯水吧。」
細心的葉小言察覺到這一點,端來一杯溫開水。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顧蕭,葉小言再次轉身拿來一把銀勺。
纖細的手指拿著勺子,細心地試了試水溫後,才小心翼翼地端到顧蕭的嘴邊。
顧蕭的嘴唇艱難地開合著,接受她遞過來的水,眼睛卻時刻也沒有離開過葉小言的臉,還有那剛剛觸碰過他的唇。
她的臉上有的只是安靜,沒有一絲不耐煩。
直到杯子裡的水被葉小言手中的勺子舀光,時間已經過去很久很久。
葉小言剛把杯子放下,顧蕭的手動了動。
她知道,他一刻也不願意放開她。
手上的戒指發著微弱的光芒,顧蕭眼神瞥到這樣的光芒,再次抬起頭望向葉小言,眼神似乎在尋求確定的答案。
葉小言明白他的眼神中暗含的含義。
輕輕點了點頭,爾後露出一抹笑。
這樣的笑,看在顧蕭眼中,已經是莫大的滿足。
甚至他感覺到自己脆弱的心臟,正在為葉小言那點頭的剎那,那確定的答案而欣喜若狂。
她答應了自己。
不管怎樣,有她陪著就足夠。
「蕭,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的,所以你要快快好起來,然後……我們就可以結婚了。」
葉小言說出這句話,花光了她的力氣,然而她的臉上依舊是洋溢著微笑。
她這樣不算說謊吧。
縱使她不能夠愛上他,但是她真的願意永遠待在他身邊。
至於結婚,她也願意。
只要他能夠好起來,甚至像醫生說的,奇跡般地活下去,她願意付出任何東西,包括自己的一生。
顧蕭的手因為「結婚」兩個字而微微怔愣,下一刻,嘴角依舊扯出一抹笑。
小言,我不是傻子,我不是沒有看到你刻意隱藏的情緒。
愛一個人的情緒,如果可以那麼容易地結束,我也不會如此痛苦。
只是我很卑鄙吧。
就算是虛假的幸福,我也想留住。
對不起。
緩緩閉上眼睛,顧蕭只憑手去觸摸戒指的觸覺。
突然,病房門的聲音響起。
迎面而來的是欣喜溢於言表的顧振遠夫婦,還有顧泠。
「蕭,我的兒子……」
顧夫人再也控制不住激動的淚水。
她曾經以為她會失去她的兒子,現在當看到他睜著眼睛望著他時,他怎麼能不激動。
顧振遠扶住了顧夫人,眼中也是難掩的欣喜。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
「你要說什麼嗎?」
葉小言細心地發現顧蕭的嘴唇開開合合,似乎想要說什麼。
將耳朵湊進顧蕭虛弱的唇邊。
「蕭說他沒事,不要擔心他。」
顧泠看著他們之間似乎親密的互動,內心不禁泛起一陣酸澀。
顧泠,你該為你的哥哥醒來而高興的。
起碼你們的付出是有結果的。
「哥……」
顧泠笑著迎上顧蕭,卻沒有望向握著顧蕭的葉小言。
顧蕭虛弱的笑容下,隱藏了對顧泠的歉意。
泠,對不起。
「我先出去。」
葉小言拍了拍顧蕭的手,她想要留給他和他的父母獨處的空間。
拉上房間的門,葉小言走向走廊的盡頭。
腦海中出現的是,剛剛那個被她刻意忽略的身影。
身邊突然出現的身影,將葉小言的思緒拉回來。
那張臉,讓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沒有叫他,她害怕那個「泠」字,會讓她堅忍已久的情緒洩露。
甚至,她不敢再抬頭,看那對熟悉的眼眸。
顧泠看著低著頭的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目光無意中落在她的無名指上,那抹光亮,使得他的心毫無預警地一疼。
視線明明想要脫離這個刺眼的戒指,卻還是無法控制地注視著,不由自主地開口。
「你……」
葉小言順著他的眼光,看到手上顧蕭的戒指。
有些尷尬地將手藏入衣袖中,葉小言更加無所適從。
她知道,這個戒指,對他來說是一種殘忍。
「要幸福。」
他不知道除了祝福,能說什麼。
他也知道她不幸福,但是除了她能夠開心,他已經沒有別的奢求。
除了這樣一再的叮嚀,他不知道還能夠做什麼讓她幸福。
「我,先進去了。」
葉小言點點頭,顧泠的身影,在她的背後消失。
背對著的兩顆心,一樣都很痛,卻又不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