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振遠輕輕歎了口氣,緩緩站起身,將歇斯底里的顧夫人拉開,摟進懷中,任憑她在自己懷中抽泣嗚咽地發洩著。
顧泠抬起頭,看到自己的父親一臉複雜的表情,染上皺紋的眼角閃爍著淚花。
「你們先回去吧。」
顧振遠看著眼前這副情景,緩緩開口說道。
「不,我要留下來。」
葉小言的語氣是無法抗拒的堅定。
她將手從顧泠的手掌中抽出來,她走到玻璃前,緊緊望著裡面的顧蕭。
她的背影看不清情緒。
顧泠想要說什麼,最終只是看著她的背影,沒有說話。
四人就這樣一直無言地等待著,夜色降臨爾後又褪去。
「爸,你跟媽回去吧,我們兩個留在這裡。現在也不能進去,你陪媽回去休息下吧。」
顧振遠看了看眼神呆滯的顧夫人,歎了口氣。
點了點頭,再次望了望病房裡的兒子,顧振遠才扶著顧夫人,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顧夫人的話不斷在顧泠的耳邊響起。
一遍一遍吞噬著他。
內心愧疚的情緒不斷被放大、再放大。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言言,坐下吧,不要再看了。」
連他也不忍心再看這病房裡面躺著的,命懸一線的哥哥。
葉小言渙散的目光,小身子呆坐在病房外間的沙發上,毫無反應。
只是她的手中一直緊緊攥著那枚戒指。
而顧泠的手,包裹著她冰冷的手。
天亮了,顧振遠的聲音在病房外間響起,他的身後是王媽和被王媽扶著的顧夫人。
「泠,怎樣了?」
「爸,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沒有度過危險期,我們怎麼能放心啊?」
顧泠沒有繼續說什麼。
他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情,因為他們是一家人。
只是他的母親——
顧泠拿過一條毯子,披在呆坐著的顧夫人身上,緩緩地開口。
「媽……」
他的語氣再也不是那個霸氣的男人,而只是一個面對著母親,充滿了心疼和無力的兒子。
這樣的語氣讓呆坐著的顧夫人一滯,下一刻,淚水不禁決堤。
「泠……」
「媽,對不起。」
顧泠蹲在顧夫人的膝邊,他的聲音顫抖著。
他確實對不起他的母親,這個給了他們生命的人。
如果哥走了,是他的錯。
然而他的母親,對於這件事情,會是最大的受害者。
顧夫人忽然看著這樣的兒子,內心的心疼早已取代了責備。
「不,昨天是我失去理智了,我不應該怪你的,這不是你的錯。何況,如果你哥走了,我就只剩下你這個兒子了……」
顧夫人的手緊緊攥著顧泠的大手,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淚水更加無法抑制。
顧泠分明地感覺到那瘦弱的手的力量。
「媽,別亂說,不會的。」
顧泠看似堅強的安慰卻夾雜著明顯的哭腔。
他在哭。
面對著他的母親,他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蹲在她的身邊嗚咽著。
直至許久之後,顧夫人抬起含淚的眼眸。
「小言……」
「我在這裡。」
葉小言同樣蹲在她的身邊,小身子因為哭泣而顫抖著,手緊緊握住顧夫人伸來的手。
「對不起,昨天不應該這樣說你的,你是個好女孩,這些日子來都是你在照顧蕭。至於這件事情,你們兩個都沒有錯,錯的都是天意,都是天意啊……」
「媽。」
葉小言哽咽的聲音,最後化成這一個字。
這一次,是為顧蕭。
如果顧蕭發生什麼事,她會代替他,成為顧夫人的女兒。
好人應該得到好報,顧夫人也是,顧蕭也是。
祈求老天不要再這樣折磨他們了。
沉寂的病房,突然被一聲刺耳的鳴叫劃破。
這鳴叫聲,來自於顧蕭病房的儀器。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醫生!」
伴隨著顧泠不顧一切的喊叫,急速的腳步衝出病房。
而顧振遠夫婦、葉小言緊緊地盯著監護病房窗口裡的顧蕭。
還有他身邊不斷作響的儀器。
葉小言死死盯著那儀器上的顯示,淚水瘋狂地灑落在臉龐上。
她只求心電圖監視器上那條鮮艷顏色的線不要變成筆直的射線。
冰冷而泛白的手指緊緊按在玻璃上,她已經忘記了呼吸。
蕭,不要走。
不要走,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求求你不要丟下這些愛你的人。
我錯了,我不該拒絕你的,不該對你那麼狠心的。
求求你不要用自己的生命來這樣懲罰我。
淚水肆虐,直至她貼附在玻璃窗口的身軀被另一雙大手拉開。
醫生護士一行人打開房間門,衝進顧蕭的病房內。
葉小言就這樣呆滯地在顧泠的懷裡,看著病房裡忙碌而神情凝重的醫生。
她感覺到有帶著熱度的液體滴落在她的手臂上。
是顧泠的淚水。
只可惜,再多的淚水也無法挽回一切。
他們四人,就這樣在死神面前無能為力,等待著宣判。
生與死,彷彿只在醫生的一句話,只在那儀器上的一條顯示線之差。
從來沒有那樣逼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