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蕭的病床被醫生護士匆忙推出病房,顧夫人想要跟上,卻被顧振遠攔住。
扶著她的妻子瘦弱身軀的手,感受得到,她再也受不得刺激了。
他不忍心讓她再去直面生死一線的現場。
「我們在這裡等消息吧,去了也一樣是等。」
顧振遠安慰他的妻子道。
「要是他回不來了,怎麼辦啊……」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顧夫人再次不能自已地哭倒在顧振遠的懷裡。
顧泠握著葉小言肩膀的手也加緊了幾分力。
然而葉小言卻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鎮靜,抑或說是呆滯。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淚痕也早已乾透。
而顧泠卻可以感覺到她抓著自己的手,是那樣用力,用力得糾結。
時鐘在一分一秒地走過,每一秒都是煎熬。
顧夫人已經停止了哭泣,在顧振遠的懷裡,她雙手合十,表情肅穆。
她在祈禱,在這樣無能為力的時刻,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禱。
祈求上天不要帶走她的兒子。
祈求上天這不是她跟她兒子的最後一面。
顧泠從來沒有感覺到是這樣無力,對於命運的難以捉摸。
是生是死,全憑醫生的一句話。
向來鎮定自若的他,手心也在冒著冷汗,臉上尖刻的線條緊繃著。
久久沒有消息的顧蕭,牽動著每一個人繃緊的神經。
對於他們來說,沒有消息,不知是壞消息還是好消息。
兩個多小時,沒有人記得這是多漫長的時間,因為時間已經被切割成秒,甚至更細。
終於,腳步聲在病房門外響起。
顧振遠和顧泠幾乎是同時在第一時刻站起身——
進來的是醫生。
緊接著,視線中出現的,是剛才被推出去的病床,還有病床上那張熟悉的臉孔。
顧夫人終於止不住放聲大哭,顧泠感覺到緊抓著自己的手終於放鬆。
隱忍了太久的他和他的父親,終於相視而笑,眼角卻同樣泛著明顯的淚光。
「醫生,我兒子沒事了嗎?」
顧夫人上前抓住醫生的袖管,激動地想要再次確認。
此刻的她只是一個得知兒子重新獲得生命的欣喜不已的母親。
顧振遠輕輕將她拉回,收拾了老淚縱橫的臉,點了點頭,示意醫生可以說了。
「目前為止算是搶救過來了,剛剛真的是驚險。但是現在來說,他的生命體征暫時穩定了,只是……」
「只是什麼?」
顧泠看著醫生為難的神色,急切地問道。
「可能最好的情況就是現在這樣了。」
「這是什麼意思?」
感覺到顧泠有些失控的語氣,葉小言微微地拉住他。
雖然她的臉上是萬分平靜的,然而她的手,也因醫生所說的話而不易察覺的顫抖。
「就是說,他以後可能都會這樣躺在床上,不會醒來也不會死去嗎?」
「嗯。」
醫生晦澀地點了點頭。
「就是……植物人?」
顧夫人難以置信地再問了一遍。
得到的答案依舊是肯定的點頭。
虛弱的腳步急速後退,顧振遠及時扶住了她。
「目前為止,一切還在觀察中。醫學上對於植物人的定義是持續性的植物狀態,現在我們還無法確定顧少爺是暫時性昏迷還是永久性昏迷,畢竟能夠搶救回來已經是幸運的了,這也是比較罕有的事情,所以還是有餘地的。」
醫生見顧振遠神色凝重,再次開口說道。
「我個人見過這樣的病例也多了,有一直昏迷不醒的,多年只能靠儀器維持生命,再也沒有意識的,但是也有昏迷多年奇跡般醒來的,這取決於個人的意識。請允許我說一點我自己的見解。我認為顧少爺雖然是尋死,但他的潛意識裡可能還有放不下的事情,所以他的潛意識裡還是不願意離開,剛才搶救中,各項生命體征才會奇跡般重新恢復。」
放不下的事情……
他們似乎明白這是什麼。
「所以如果能夠喚醒他的意識,重新恢復他積極的求生意識,他就不會繼續惡化成沒有意識的植物人。也許這很困難,我見過很多病例,有的需要很多年才會醒來,當然也有一部分很快清醒過來的。說是奇跡,不如說是生理上和心理上相結合的治療吧。」
病房陷入一陣沉默之中,醫生的話似是給了他們一個希望,只是這個希望,或許在很遠方。
顧振遠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他抬起頭來望向病床上的顧蕭。
他的目光變得堅毅。
只要有一線希望,不管多久,不管多困難,他都不會放棄。
顧泠知道醫生所說的放不下意味著什麼,他明白這個希望需要用什麼去換取。
一邊是自己用生命去愛的人,一邊是哥哥的生命。
他該怎樣取捨?
只有葉小言,走到窗邊,望著裡面安然睡著的顧蕭。
「醫生,我可以進去看他嗎?」
葉小言一句話打破了沉寂的氛圍,她的語氣很平靜,很平靜。
「這個……」
醫生有些為難的神情,被葉小言看在眼裡。
但是她必須進去看他。
不是說喚醒他的意識就會有希望嗎?
那她不會放棄一絲縱使渺茫的希望。
「讓我進去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