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妃不為後 第四卷 罪妃不為後(101)
    這花樣子是極普通的,但細瞧瞧卻與我認識的花不同,所記的毒草醫典裡也並沒有記載這是什麼花,不由得疑道:「這花是從哪裡得的?」

    衿負手慢慢的走出陵院,望著遠處的天際淡淡地說:「永親王府!」

    我驀地一驚,手中的花幾乎不曾跌下來,永親王是前皇后的父親,也即當今皇太后的親叔叔,怎麼會在他的府裡?

    難說是她!

    這有些說不通,前皇后早逝,然後才是衿的娘去世,因著即墨霸天繼位多得永親王之力,因此便娶了前皇后的堂妹,立為正宮。

    這些關係雖然清白,卻讓人迷惑不解的是,如果這藥真是永親王府裡的,為何前皇后會先死?她死了又如何害衿的娘親?再則,我娘則一直呆在冷宮,與這個皇太后並無衝突,為何她要害我?抑或是這藥另有人所為?

    越想越覺得此事大有奚蹺,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奇怪,到底是誰要對我娘下毒手?」

    衿也說道:「朕也想知道究竟是誰,此事已經到了緊要時候,不出一月必水落石出,你更須謹慎小心行事,處處留心,因為此人害了你娘,也可能會害你!」

    我不驚反怒,冷笑道:「她不來找我,我倒想去會會她呢,何必要怕她?」

    衿看著我微微搖頭,似乎怪我的衝動,淡淡地說:「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還是不要太恃大了!」

    明知道他是一片好意,我偏固執地說:「不需你提點,我自己知道怎麼做!」

    事情真是的奇妙,原本懷著一腔憤恨來尋仇的,不料最後竟和自己的仇敵站成了同一陣線,而且越來越多的證據說明他並非真正的兇手,讓我頗有些不能調整過來心態。

    回到芙蓉殿時天色已晚,因這幾日的事太過怪異,我胡亂吃了幾口飯,便翻開醫書忙忙的查看此花是何種花,但查到半夜,仍茫然無頭緒,只得暫且擱下,倒頭睡覺。

    不料今晚卻沒有做夢,一覺睡到天亮,早晨醒來便覺得神清氣爽,胸口的一團鬱悒之氣也消散了不少,莫名的感覺似乎輕鬆了一些,明明應該憂心才對呀!

    我昨日瞧見瀚兒身上除了一個雙魚的比目佩外並沒有掛別的東西,於是重操舊來,尋了五色針線出來,坐在葡萄架下,畫了圖樣子,慢慢的繡著一個孩童折桂的荷包來。

    正低著頭專心的繡著,忽然聽報衿來了,我也不抬頭,將米黃色的絲線穿好,繡成桂花的樣子,一個清脆的聲音帶著好奇突然響起:「父皇,月母妃繡得是什麼?」

    我驀地抬起頭,按捺住喜悅的心情含笑道:「是為瀚兒繡的一個荷包,這是桂花,喜歡嗎?」想來他自小錦衣玉食,末曾見過人刺繡,因此來了興趣,肉乎乎的小手抓著荷包,小大人似的認真地看了看才說:「父皇,這圖很有意思!」

    衿溫聲道:「你若喜歡,就叫娘以後多繡一些可使得?」

    我一愣,手中的荷包啪一聲掉在地上,什麼?衿讓他叫我娘?

    瀚兒眼珠骨碌碌轉了一圈,疑惑地問道:「父皇,娘不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嗎?」

    衿語氣雖然溫和,但不容人置疑地說:「是的,現在她回來了,月母妃便是你的娘親!」

    「瀚兒!」我顫聲叫著,對他伸出了雙手。

    瀚兒瞧了我一眼,猶豫地說:「可是父皇先前並沒有告訴瀚兒……」

    「那是因為父皇想讓你和娘熟悉一些日子再說!」

    「娘!」瀚兒怯怯地叫了一聲,腳步卻不肯移出半步。

    我站起身,急步上前,緊緊的抱著他淚流滿面:「瀚兒,娘這些年不在你身邊,讓你受苦了!以後娘一定會好好待你,讓你不受任何委屈的!瀚兒,瀚兒……」

    瀚兒小小的身體慢慢的柔軟,最後終於撲在我懷裡委屈地哭道:「娘,你為什麼要丟下瀚兒不管?為什麼現在才回來?瀚兒好想你!嗚嗚……」

    我心酸不已,拭淚安慰道:「娘是有得已的原因才離開瀚兒的,這些事等瀚長大後娘再告訴瀚兒好嗎?」

    瀚兒粉嫩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淚水,如新開的荷葉承著點點明露,讓人又疼又愛。

    我替他擦了淚,絮絮叨叨地問了許多瑣碎的事情,直到衿忍不住道:「瀚兒不喜與人聊天,也末曾哭過,如今見了娘親,反而要比往日勞累一些,以後時日終是長遠,你們慢慢再說。」

    我忙笑道:「可是我忘記了,對了,娘給你繡的這個荷包快完工了,讓娘補上幾針,繡好了給瀚兒佩上。」

    衿隨意地坐一邊,瀚兒認真地看著我繡,一時間院子裡靜謐一片,這情景倒像極了家常人家的和詣天倫圖。

    一時間荷包繡好,湖綠的底色綢緞,繡著一個憨態可掬的童子,著紅色肚兜,伸著胖乎乎的小手,去折一支開嬌黃的桂花,即不失天真之趣,又有蟾宮折桂之意。

    瀚兒見了很是喜歡,但也只是嘴角上揚,露出一點笑意,並不像平常的孩子一般歡喜的跳起來,想必是他經常壓抑著性子所致,一時間又是心酸不已。

    因著頭低的久了,脖子酸酸的疼,便伸手捏著後頸舒緩一下,誰知瀚兒眼尖,早看到了,搬了一個小凳子,站在上面,一雙小手輕柔的替我捶著,力道合中,登時酸痛頓消,心中溢著曖流和喜悅,原來感受孩子的疼愛也是如此的讓人心曖。

    「瀚兒真乖,以後跟著娘住好不好?」我一面命人將成熟的葡萄洗乾淨,一顆一顆的剝給他吃,一面柔聲問道。

    瀚兒看了看衿,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無聲的詢問著。

    衿拈了一顆葡萄輕笑道:「以往瀚兒最和朕親厚的,今天朕卻落了單了!你的提意,末嘗不好,但瀚兒名義上過繼給了蒙如煙,而且你現在身份有點麻煩,所以暫時瀚兒還不能過來,你且忍耐一些時日吧!」

    我不捨地拉著瀚兒的手,又是拿果子給他吃,又問他喜歡東西,盡心盡力的親力親為,又怕他讀書累壞了,吩咐他不要太過用心,要玩玩才好,瀚兒竟不露厭煩之色,一一的聽了記下,玩了大半日,這才和衿一齊離開芙蓉殿。

    瀚兒走後,剛才還生機勃勃的園子突然沉寂了下來,我本是愛靜的,一向是這樣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偏偏現在卻感覺這靜很讓人產生寂寥之意,倒是有人在這裡說說笑笑才有個家的樣子。

    家!我驀地一怔,為什麼,我會想到這個字,從來,在我的生命裡沒有家的概念,自從殘破的家給我留下了嚴重的陰影,每每看到別人享天倫之樂,便轉過頭不去看,或者不想讓自己傷心吧。

    但現在,我知道自己的孩子健康的活著,聰明可愛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那被壓抑已久的母性和對家的溫暖和貪戀讓我情不自禁的想留住瀚兒,想留住生命中的第一道陽光,來照亮自己冰封已久的心。

    自此以後,我每日便和瀚兒嬉戲一會,瀚兒對我漸漸熟悉,少了許多拘束和防備,漸漸露出兒童天真活潑的一面來,有時竟會和我一道撲蝶戲魚,還會一本正經的說父皇來了,讓我一愣,接著他便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在騙我!

    因著瀚兒的原因,衿來的越發勤快,礙於瀚兒的面,我不得不和他『言笑晏晏』,表演一幅相樣相愛的樣子,倒令他越發放肆,竟假接瀚兒之口,要留宿在此,我警告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玩得過分,他這才挑挑眉,胡亂應付了幾句作罷。

    這一日,瀚兒正和我坐在葡萄架下練習毛筆字,忽聽有人報皇后娘娘駕到,我警覺的站起身,擋在瀚兒面前,雖然我和瀚兒每日總是短暫的相處,但蒙如煙還是很快知道了,這不,已經找上門了!

    「喲,我說瀚兒最近怎麼總是鬧失蹤,原來被你私藏起來了!」蒙如煙彎彎的柳眉輕皺,語氣又是擔憂又責怪地說道。

    瀚兒站起身,向她問了安,蒙如煙示意下人將瀚兒帶至她邊,這才含笑向我走來道:「妹妹若是喜歡孩子,何不自己生一個?」

    我冷笑一聲,脫口而出道:「難道瀚兒就是你親生的嗎?」

    蒙如煙臉色大變,櫻唇輕咬,恨恨地說:「上官靜婉,瀚兒是不是本宮親生不需要你來指點,本宮待他如親生一般無二,你最好少與本宮的孩兒接觸,我怕他跟你這種人在一起,會變得的可怕!」

    她恐瀚兒聽到,壓低了聲音在我耳邊一字一句地說著,美目露著掩飾不住的恨意,恨不得讓我立刻消失在她眼前才趁願。

    我自悔自己失言,激怒了她,只怕瀚兒回去後要遭秧,便笑了一笑道:「瀚兒乃皇上愛子,也是眾妃的愛子,大家都需疼愛他才是正理,難不成皇后娘娘不懂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

    蒙如煙拂袖道:「要疼也輪不到你這個弒君的罪妃!帶太子離開這裡,以後本宮若發現你們不好好的跟著太子,讓他隨意到這些冷宮僻地來玩,仔細你們的皮!」

    她對著一干小人冷冷地命令道,小太監們忙將瀚兒帶走,瀚兒臨走時一步一回頭的看著我,最後還是跟著蒙如煙回到了鳳棲宮。

    內心空落落的猶如被人拿了最心愛的寶貝一般,我失望的跌坐在騰椅裡,心裡卻在暗暗想著如何讓瀚兒跟著我過才好。

    正在百般愁思無頭緒時,忽然院門被推開,一抹荷色的苗條身影閃身進來,剛進門便歡喜的叫道:「姐姐!」

    我在宮中何曾有個妹妹了?忙站起身來細看,原來是綠衣來了!

    見到故人,心中著實高興,迎上去瞧著綠衣越發端莊清冷,容顏依舊,只是消瘦了些,不由得握著她的手道:「我一來就沒見你,你到哪裡去了?怎麼瘦成這樣了?」

    綠衣高興地說:「我去執行主子交待的事情,這才剛有些頭緒,來給主子匯報,聽說姐姐回宮了,高興得衣服也沒換,就忙著過來看姐姐了!」

    綠衣雖是冷漠之人,但難得和我露出開心的樣子,兩人不分賓主坐下,說些別後的事情經過,末了她卻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我不禁笑道:「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打的是什麼主意,可是想問我哥哥的事情?」

    綠衣躁了,一向淡漠的臉上竟露出微微的紅暈,羞道:「姐姐不要打趣我了,人家專門來看你的!」

    我知道她心急,於是不再逗她,將少陵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綠衣聽到少陵已經做了涼國的大將軍,歡喜之餘又是憂鬱,只怕少陵是鐵了心和要衿對著打,她那一腔少女的幽情卻又要如何自處?

    「妹妹不要憂心,你若真喜歡我哥哥,我便作個紅娘如何?」我看她難過開解道。

    綠衣歎了一口氣,無意識的捏著衣角道:「他是不會原諒我的,我也……不配,只要知道他還好我就很開心了,綠衣福薄,不敢多求,何況與主子有了約定,只怕這一生也……」說著眼中漸漸霧氣積聚,更是如臨水皎花,讓人疼惜不已。

    我大著膽子道:「妹妹,我有一句話勸你,我哥哥無論是才情武功還是人品模樣,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前程不可限量,而且已經做了大將軍,你若真有心,何不去找他?難道我哥哥就不能為你報仇嗎?」

    綠衣大驚,忙搖頭:「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背叛主子,而且少陵必早厭了我……我……」說著扭過頭去,哽咽難語。

    我知道她的難處,便岔開了別的話來說,一時說到瀚兒,綠衣向我賠了罪,說了當時衿嚴令他和寧默不能透露此事的一星半點風聲,所以瞞了我。

    又談及現在瀚兒的處境,我歎息道:「蒙如煙蛇蠍心腸,如果這次她起了疑心,查到瀚兒是我所生,恐怕瀚兒會有危險,但我又沒有法子接他過來,剛才還為這事發愁呢!」

    綠衣驚訝道:「蒙如煙平素最是溫柔沉穩的一人,與三個嬪妃相處得極為和睦,料不到她竟假借主子的名義來追殺你,真是其心可誅,但姐姐為何不告訴主子?」

    我白了她一眼道:「我和他是仇人,怎麼會跟他說?」

    綠衣急切地說:「姐姐,容綠衣說句公道話,你的娘親的確不是主子下得藥,我也略懂醫理,但姐姐的娘親身上的毒連我自己都不能解,主子身邊唯有我是懂藥毒的親近之人,他怎麼會下毒呢?何況主子他,他一直都愛著姐姐的!」

    我心下又信了九分,但聽她說到衿愛我,不禁皺了眉道:「不要提他了,娘的事我一定會查清楚的,現在只說有什麼法子讓瀚兒過來住就好了!」

    綠衣想了一會道:「只有找出蒙如煙的錯處才行,不如我這幾日暗中悄悄的查看,看能不能幫姐姐一些忙!」

    我心中感激不盡,拉著她的哀求道:「只要能讓瀚兒回到我身邊,用什麼法子都行,我也顧不得了!」

    綠衣過了幾天來慎重地告訴我蒙如煙已經知道了瀚兒的真實身份,讓我多加留心,我憂心的咬唇,急得團團轉,如何能挑出她不適合撫養瀚兒的錯處呢?

    可巧此時已經是秋分時刻,天氣轉涼,瀚兒著了涼,咳嗽起來,我又悄悄囑咐了瀚兒一番,瀚兒便借病沒去讀書,走路也搖搖晃晃,總是跌跤,急壞了衿和眾妃,輪流來探視病情。

    偏偏太醫又說瀚兒吃得營養不夠,而瀚兒又值長身體的時候,如果不及治補救,只怕身體會越來越糟云云。

    我趁機道:「皇后主持後宮事宜,自然是忙碌異常,沒空照顧太子的,偏我在這宮中是最閒的一人,不如由我來照顧倒更好!」

    趙淑娟冷笑道:「我們姐妹也很空,不止月貴妃一人閒,皇上,不如由我來照顧瀚兒可好?」

    衿看看幾人,沉呤不語。

    瀚兒卻突然開口道:「我要月母妃照顧,月母妃親手做的菜最好吃!」

    此語一出,衿眉頭頓展,揚眉道:「既然瀚兒自己願意到芙蓉殿,各位愛妃就不必爭了,都是一番好意,住哪裡都是一樣的!」

    錢多急道:「可是皇上,月貴妃的芙蓉殿是冷宮,無人服侍,何況她是罪妃,怎麼有資格撫養太子呢?」

    衿威嚴的看了她一眼,錢多立刻低頭不敢多言。

    衿掃了一眼眾人,淡淡地說:「冷宮嘛,不過是一個封號罷了,月貴妃回宮後自省已身,早已誠心改過,朕今日便下令去了冷宮罪妃的名號,重修芙蓉殿,並按貴妃例增置僕從丫環,太子明日便搬到芙蓉殿由月貴妃照顧吧!」

    蘇媛小巧的下巴抬起,環顧了一周後,對我突然露出溫和的笑顏道:「聽聞月姐姐做得一手好菜,太子教於姐姐必是妥當的,我們眾姐妹若想念太子,也可去和姐姐多親近些,嘗嘗姐姐的手藝,豈不是美事一樁?」

    蘇媛輕易不肯開口,今天在這關鍵時候開口,語氣不失恭敬但卻綿裡藏針,一來讓皇上許了她們能來芙蓉殿探望瀚兒的事情,二來又彈壓我的身份,讓我親下廚為幾人做飯,當眾表明我與她們低了一級,倒真是有趣之至。

    衿不願多生事非便點頭同意,蒙如煙則挺直著腰謝罪,面無表情的跪在地上,衿忙命她起身,只說怕她勞碌而已,並非責怪她沒有照顧好瀚兒,蒙如煙這才站起身,面如冷玉一般默然不語,不知內心又起了何等的波瀾。

    然一波末平,一波又起,忽有人來報皇太后著了寒氣,病體沉重,衿素來以孝心為重,忙帶著一干嬪妃至慈寧堂一探望她。

    慈寧堂。

    花木陰陰掩映,清泉緩緩暗流,一踏進去,便覺得綠意森森,光線為之一暗。

    此時外面驕陽如火,慈寧堂則擺著新供的果品,焚著清幽的檀香,糊著糊綠的窗紗,一片安靜沉寂中透著淡淡的香氣。

    衿進去時,只見宮女們捧著痰盒,蠅帕等物靜靜的不聞一絲人響在殿外立著,內室偶爾傳來一兩聲咳嗽之聲,衿便加緊了腳步,走了進去。

    「母后,兒臣不孝,讓母后受寒了!」衿一揖到地,微皺著眉痛聲說。

    皇太后並末施脂,眼角已經有了微微的皺紋,臉色微微臘黃,此刻正歪在榻上,見衿進來,忙命人扶她起身,微咳了一聲道:「上了年紀的人難保有了三災八難的,皇上又何必自責?咳咳……」

    皇上微一示意,小太監急忙恭身上前,衿道:「還不快宣張太醫過來給太后瞧病?」

    小太監應了一聲忙忙的去請太醫,一眾嬪妃這按次序來問候病情,我既來了,不能不做做樣子,於是瞧著她問道:「現正值秋分,早起有露,可不能不防著著涼的,太后須珍重身體才是!」

    太后呷了一口茶水,定定地看著我,半晌才點頭道:「是得防著,是得珍重,月貴妃有心了!」

    我眉心微皺,她說話只挑字眼,是個什麼意思?

    須庾,太醫來到茲寧堂,隔著屏風替太后診了脈,看了衿一眼方道:「太后不過是偶感風寒,內積肝火,鳳體微恙,待臣開上一幅疏風散熱的湯藥煎了,連服三日,定可全愈,請皇上不必憂心。」

    衿長出了一口氣道:「如此便請太醫速去開藥,朕親為母后煎藥,以求母后病體早愈!」

    眾妃齊跪下道:「臣妾願為太后煎藥,親侍湯水!」

    我扯起嘴角暗笑,瞧她們一個比一個表演的真切,真真是無聊!

    太后少不得一一勸眾人起身,衿果真親自煎藥,煎好之後又親自捧上前請太后服用,太后笑得慈眉善目:「得兒如此,當無所求也!」

    我在一邊捧著漱口的茶鍾伺候著,等太后睡下,兩人才一齊出了慈寧堂。

    我看衿不慌不忙地走著,挑眉道:「你的演技還真高明,如果不知道的人,真要被你的孝心所感動了!」

    衿看了我一眼道:「彼此,彼此!」

    「太后這病來得突然,莫非你已經動手?」我歪著頭疑道。

    衿掃視了一下四周,並不說話,待回到芙蓉殿,這才道:「病是真病,不過下手也是時候了,若真是她,必瞞不過張太醫的!」

    兩人正在說話,瀚兒早聽到聲音跑了出來,一頭撞在我的懷裡,揉得頭髮都亂了,嚷嚷道:「娘做的桂花糕好吃,瀚兒還要吃!」

    因是金桂盛之時,我便取了新鮮的桂花調了蜂蜜和果肉,做成小小的桂花糕,瀚兒吃了以後就喜歡上了,每天必要我做!

    我彎腰替他拭了拭粉面的薄汗道:「玩得一頭汗,小心風一吹著涼了頭疼,娘待會給你做好不好?」

    瀚兒瞧衿站在一邊並不說話,登時收了頑皮這意,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兒臣見過父皇!」

    衿淡淡地說:「身為一國之主,一言一行無不為史官所記載,無不為萬民所表率,以後且不要做這小兒之態,行路要抬首挺胸,目不斜視,方正有力!」

    瀚兒忙道:「兒臣記下了!」

    我看了他一眼,摟著瀚兒道:「他才多大,你就對他這樣那樣的要求,瀚兒,不要理他,以後想玩只管玩!」

    衿劍眉微皺,看了一眼搖頭道:「慈母多敗兒!」

    瀚兒看看我,又看看衿,眼珠一轉俯在我耳邊小聲說:「在父皇面前做做樣子嘛!」

    我哧兒一笑,真是人小鬼大,這才緩了顏色,瀚兒依舊下去溫書,再也不調皮跳跑。

    我自去洗了手,和了軟而粘的糯米面子,用盛開的梔子花絞了汁來和面,一股幽幽的花香便散發開來,桂花用井水洗淨晾乾,調均了蜂密,將桔實晶瑩潤黃的顆粒挑出來,細細的和在其中,面皮趕得極薄軟,周圍帶著荷葉的邊緣,用銀匙細細的舀了一勺,包了餡,兩指一扭,捏出一個石榴花的花樣子,排在乾淨的細紗布上。

    衿在背後靜靜地站著,歎氣道:「你這手早該做這些事了,偏要學人舞刀弄槍,真真物不盡所用!」

    我頭也不回,擲出一個桔子,勁道疾利的打向身後,衿側身,穩穩的接住,順勢剝開來,吃得津津有味。

    「我原以為你只會冰涼無情的待人,竟沒料到你也有如斯溫柔的一面,更兼得心靈手巧,面如春桃,朕的眼光一向是極好的,果然沒選錯人!」衿不知死活地大談特談。

    我回頭怒目相向:「誰是你選的人啦?自做多情,無恥之極!」

    衿趁我不防從後摟著腰在耳邊低語道:「桃之夭夭,宜家宜室!咱們不能靜靜的說會子話嗎?」

    我一手是面,只覺得耳邊有濕熱的氣息微微吹拂,他的唇在耳邊輕輕的擦過,肌膚相貼,一絲絲男性的氣息便傳了過來,登時又羞又怒,抓了一把麵粉朝他臉上抹了上去:「再對我無禮我不客氣了!」

    衿冷不防被抹了一頭一臉,他原是極謹慎愛體面的一人,從來都是華服錦衣,面如沉水的,突然間被抹了一頭一臉的的白麵粉,只露著兩個漆墨如墨的眼眸閃著迷茫的光,可笑得緊,我不由得呵呵的笑出了聲。

    瀚兒探頭探腦的進來,發現自己威嚴的父皇如此光景,再也忍不住,捂著肚子笑得小臉通紅,掉下淚來。

    衿忙抬起袖子抹臉,一面回頭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丟給我一個秋後算帳的眼神,悻悻地更衣洗面。

    我心情大好,將桂花糕放在籠裡,命人升火,自己則帶著瀚兒去院子裡玩,不一會了,一股甜香的味道在院子瀰漫開來,瀚兒用力的吸吸鼻子,誇張地說:「好香!」

    「喲,這是做什麼呢,這麼香啊?」錢多拔尖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和瀚兒都回頭去看,眼見四人著紅穿綠,特地來看望瀚兒來了。

    瀚兒收起了小兒之態,向各人行了禮安靜的站在一邊,我輕聲道:「瀚兒回屋玩去!」

    瀚兒乖乖的回屋,我站直身子盯著幾人,挑起眉無聲的詢問來意,卻不知道挑眉這個動作一向是衿愛做的。

    「月貴妃親自下廚房呀,真是好手藝!想本宮自小被人服侍,就算想做點東西,哎,沒那個能耐呀!」蒙如煙歎息地說。

    趙淑娟修眉微揚道:「娘娘是萬金之軀,怎麼能做這些下人們做的活,娘娘又何必為這些事煩惱呢!」

    其餘兩人也忙連聲稱聲。

    我依舊不出聲,靜靜地看著四人。

    蒙如煙微覺尷尬,此時蘇嬡輕輕柔柔地開口道:「我們原是來看望瀚兒,再則想嘗嘗貴妃的手藝,不知道貴妃賞不賞面?」

    蘇嬡穿著一身桃紅輕紗的羅衣,杏眼含水,聲音甜潤,無形中消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蒙如煙接道:「正是,貴妃可不要藏私喲!」

    我淡淡地一笑,命人取來新蒸好的桂花糕,擺在水晶荷葉邊的托盤上,呈了上來。

    一朵朵石榴花悄然綻放,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果然眾人都不自覺的嚥了下口水。

    我故意自己不吃,扯唇道:「各位請隨便吃。」

    果然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閃爍不定,各自猜測,竟無人敢吃。

    我冷笑,挾了一個糕點吃了一口道:「各位怕我下毒嗎?放心,即使下毒也不會用這種粗淺的法子,若是怕死的,只管不吃,不過這倒讓我疑心各位來究竟是要吃東西呢,還是故意為難我,不給我面子的?」

    此語一出,四人面色更是陰晴不定,蘇媛看了我一眼,伸出白嫩如蔥的玉手,拈了一個小小的糕點輕咬了一口,慢慢的吃了下去,其餘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蘇媛點頭讚道:「香而不膩,甜而綿軟,入口即化,既有桂花之香又有糯米之粘,月貴妃好一雙巧手!」

    我暗暗數著盤中的糕點,心道你們少吃一個正好,留給瀚兒自食。

    聽她一說,其餘三人也掌不住吃了一個,竟面露喜色,頃刻功夫將桂花糕點一掃而光,我望著空空的盤子歎息,看來又要重新給瀚兒做了!

    錢多,使了個眼色,蒙如煙這才恍然大悟,咳了一聲道:「瀚兒住在你這裡可習慣?他一向跟本宮生活慣了,只怕住在這裡不舒服,本宮要把他接去住幾天!」

    我這才正色道:「瀚兒是皇上親命我撫養的,皇后不必操心!」

    蒙如煙也微微著惱:「這麼說,月貴妃是執意不肯了?」

    我看她立意要帶瀚兒走,又想到現在右相仍是一手遮天,炙手可熱,若真得罪了她,只怕她又要搬弄事非,但若讓她帶走,不知道又會使什麼法子,不由得猶豫不定。

    不料瀚兒竟走了出來,面帶笑意,可愛地說:「我也很想母后,月母妃放心吧,瀚兒去母后宮中陪母后解悶,晚上就會回來的!」

    蒙如煙忙將瀚兒拉在手中,得意地瞧著我。

    我思量了一番只得說:「瀚兒記得早去早回!」又命了小紅跟著,這才擔憂的目送這一群人出了芙蓉殿的門。

    不過我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今晚時分,瀚兒毫髮無損的回來,我這才緊繃的心放了下來。

    小紅笑道:「太子在皇后宮中連茶水都沒有喝,只說不渴,也沒吃東西,一定又渴又餓的!」

    我忙命人去取了吃食,又將親自泡的菊花冰甜茶倒了一茶,瀚兒來不及回話,一氣喝完,這才抹了抹嘴道:「好累!」

    我心疼的捧著他的臉道:「你若不願意就不要去鳳棲宮,怎麼剛才你要答應皇后要去呢?」

    瀚兒一邊往嘴裡塞桂花糕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瀚兒不去娘會為難的!」

    我一邊拍著他的後背命他慢點吃,一邊扭過頭去不讓他看到眼中的淚光,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冷硬的心自從瀚兒來之後,越發容易牽動,淚水也不知覺的常要流出。

    瀚兒剛吃完東西,衿便施施然而來,我微微皺眉,最近朝政很閒嗎?

    我視他為空氣,自我瀚兒玩樂,衿在一邊批折子,也不言語。

    過了酉時,瀚兒發困,便由奶媽抱著到內室睡覺。

    衿仍頭也不抬的批折子,我坐在那裡,張了張嘴,又不知說什麼好,只得甩手進了自己的寢室,留他一人在那裡批閱。

    小紅替我打了簾子,衿在這裡,我不敢脫衣入睡,合衣而臥,假裝入睡,實際上豎起耳朵聽外室外的動靜。

    直戌時,方聽到小太監端茶的聲音,又有人服侍了他洗了面,我提著一顆心暗想著,他不回龍傲宮就寢還在這裡磨嘰什麼?

    還末想完,便聞到了清涼的薄荷香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衿命人守在門外,自大脫去了外袍,躡手躡腳的向床邊走來,我緊緊的握著被中的匕首,大氣也不敢出。

    衿伸手掀被,我驀地坐起身,鋒利的匕首直刺他的胳膊,衿靈活的閃身,握住我的手腕一扭一帶,匕首噹一聲落地,一如兩年前,我刺殺沒有成功!

    「就知道你會來這一招,果然是麻辣得很,朕很久沒有和人交手了!」衿一邊和我腳拳相加,辟里啪啦的打著一邊調笑道。

    我自負武功出眾,輕功一流,不料數次落下風,著了他的道,也不跟講究什麼明暗,掏出機括一扣,射出一蓬銀針。

    衿臉色微變,隨手拿過梳妝台上的銅鏡左右遮攔,只聽丁丁丁一陣細微的響聲過後,銀針全部被打落在地上。

    「好毒的丫頭!」衿咬牙罵道,下手再不容情,欺身上前扣住我的手腕脈搏,將我困在帳內,雙方面部距離很近,可以看得到對方眼中的自己。

    「讓開!」我伸直腿直踢衿的後腦,衿手肘一壓,我的腿咚一聲落在床上,踢翻了一個梳妝盒,光一聲發出一聲巨響。

    兩人都靜了下來,房門被推開,瀚兒揉著眼迷迷糊糊的進來問道:「娘,怎麼了?」

    衿和我忙放鬆面部表情,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來:「沒,沒事!」

    瀚兒看清了眼前的一幕,人小鬼大的轉轉眼珠,恍然大悟地道:「哦,原來娘和父皇在……瀚兒走了!」

    臨走時還眨眨眼睛,表示他打擾了我們。

    我哭笑不得地送他出去,這才發現衿仍壓在我的身上,雙手把我的胳膊壓在榻上,胸膛還緊緊抵著我的,不由滿面通紅,咬牙道:「滾開!」

    衿嘴角微揚,緊緊的抱著我身子令我不能動彈,突然低頭吻上我的唇。

    我驀地一僵,感覺一個微涼的唇突然襲了過來,接著是柔軟如蛇般的舌向口腔內探索著。

    「你……唔……滾蛋……」我氣喘吁吁地罵道。

    不料衿眼中狼光大盛,臉色莫名的起了一片潮紅,舔了舔唇,直直的盯著我瞧。

    因為極力掙扎,反讓兩人磨擦更多,衿很『正常』的起了反應,而且盯著我微露的一片雪脯,眼中的意圖顯而易見。

    我不敢亂動,只得恨恨的叫罵道:「混蛋,你看什麼看,閉上眼」

    「你是我的女人,我看看又何妨?」衿聲音低沉地說著,又吻上我的脖頸。

    一股酥麻的感覺沿著動脈攀升,空氣中的溫度在迅速的升高,細薄的汗水浸濕了羅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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