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抬頭,數著天上的星星,像起娘曾給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於是瞇著眼去找這幾顆星,想起娘已經有一年多沒見,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衿當初發過誓要殺了她,一定不會善待她的,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想我?
不經意的淚已經滴下,如果這次死了,就再也沒有和娘見面的機會了,是不是人生病的時候最脆弱無助,特別容易掉淚,失去求生的意志,也最想得到親人的關懷?總之,我現在很想娘,很想很想。
恍惚中,有震天價的響聲如奔雷一般滾滾的踏來,像是幾萬匹馬踏著整齊劃一的步子狂奔而來,城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一個探子飛馬搖旗歡呼:「大祁勝利了,大祁勝利了!」
這一聲歡呼如星星之火,迅速燎原起來,又如春風吹來,整個燕門關從沉睡中醒來,精神勃發,歡呼聲越來越大,幾乎可以掀翻屋頂了!
我費力的抬頭,發現天色已經快亮了,沒想到衿這麼歷害,只用了三天時間就打垮了岳陽,但是少陵和如風有沒有事?
淡淡的晨風吹拂著得勝歸來的將士們,他們被城內的弟兄熱情的擁抱著,歡呼著,甚至哭成一團,因為這場勝利他們盼得太久,衿更是被密密的圍在中間,隨手撕開一壇烈酒狂飲起來,又在高聲說著什麼,一臉的神彩飛舞。
不過這些熱鬧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少陵和如風的生死,幸好衿還沒有忘記我這個被綁在柱上的人,踏著有力的腳步,一步一步緩緩的走來。
這時朝陽初升,萬物生輝,新的一天開始了!
熱鬧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幾千雙眼睛齊刷刷地射著我,我無力地的低著頭,衿上前,托起我的下巴朗聲道:「你很好命,只用曬兩天,來人,鬆綁!」
繩子一鬆,我再也支撐不住,身子一軟,整個人向前栽去,衿急忙抱住我擰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香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含淚道:「主子是因為傷口發炎發高燒了!」
看守的士兵也跪了一地,不敢作聲,他咬牙道:「該死,還不去叫太醫?」
一接觸溫曖的床就覺得全身的骨頭像酥了一樣半點也不能動彈,頭髮凌亂,臉色蒼白,衣衫皺折,我想我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可是顧不得了,我掙扎著抬起沉重的眼皮,嘴無聲的張了張,想要說話。
衿瞪了我一眼:「什麼都不准問,一切等病好了再說!」
大夫診了脈後,只說是受了風寒,引起傷口發炎,並沒有什麼大礙,於是濃黑的藥汁一碗碗的灌下去,又淨餓了兩天,高燒才慢慢退了。
我終於能開口說話了,第一句話就是:「你把他們都殺了?」
衿冷哼了一聲,站起身背對著我,看著窗外忙碌的士兵,壓抑了許久才說:「這些保護你的人你不關心,卻問別人的生死,真是可笑!」
我知道他的脾氣,微微焦急道:「求你,告訴我!」
他以手遙指邊送城樓道:「等你病好以後自己去看吧!」說完意態蕭然,拂袖離開了房間。
香兒不安地說:「主子,皇上他自己的傷也復發了,但仍堅持訓兵,還每天都來好幾次看主子醒了沒有,主子這麼說,皇上會傷心的!」
我心頭一震,想起射入他胸前一支帶倒鉤的鐵箭,他帶傷去作戰,回來後仍不肯露一點軟弱之態,真難為他了,但如風和少陵的生死又不能不問,也只好再得罪他一次了!
「香兒,你告訴我岳家軍全部消滅了嗎?」我緊緊的握著她的手緊張地問道。
香兒猶豫了一下道:「主子傷勢剛好,還是安心養傷吧!」
我不耐煩地說:「香兒,我再說一次,我的耐心不是很好,以後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否則你也不用做我的侍女了!」
香兒急忙說:「是,主子,香兒記下了!香兒聽這些士兵私下裡議論說這次皇上大捷最主要是岳陽後方受襲,顧不了太多,前後夾擊之下受到了重創,只有不到二萬人逃了出去,皇上親手斬下了岳陽的首級,掛在馬鞍上提了回來,現在正掛在城門上示眾呢,岳家的兩位公子好像下落不明,不過皇上已經下令搜山了!」
岳陽死了,首級還被掛在城門上?天,這對少陵和如風該是多麼大的打擊,我皺眉默默地想著,如果娘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麼樣?不過還好少陵和如風逃了出去。
我默默地走出門,來到城門下,望著那被高高挑起的頭顱,想起初次到岳府時他的維護,想起他對娘的內疚和明辯事非,想起他的深沉和智謀,內心百感交集。
這麼一個叱吒風雲的一代梟雄就這樣不甘地圓瞪著雙眼,結束了他的風煙紅塵路,最終以慘淡收場,只能遺恨九泉。他日日夜夜望著北方,那裡是他的故鄉,也有他末完成的願望,是否應了那句話: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成王敗寇永遠是在歷史上交替上演著,這是誰也無法阻止的!
默默的懷悼之後想到衿也負了傷,畢竟他是為救我而傷,薄涼的事情我做不出,於是慢慢踱到他的住所,藉故來查看傷情。
他的房外守著幾個隨身的太監,都神情緊張,我往裡一看,才看到大夫正在為他治傷,太監剛要通報,我搖頭示意不用,站在門口看他治傷。
因為傷口潰爛,必須把腐肉挖出,塗上生肌的藥膏,大夫正在用鋒利的小刀削著傷口處的潰爛,衿嘴唇緊抿,額上微微出汗,卻半點也不露痛苦之色,鎮定自若的飲著茶。
香兒嚇得捂起了眼睛,我也微微揪心,看到大夫用燃燒的酒液來清洗傷口時,不由得皺起了眉,做完這一切,直到新的鮮血流出來,大夫才長出了一口氣,替他塗上冰涼的生肌消腫藥。
衿眉毛微動,冷汗流了下來,想來是十分難受,我走過去輕聲說:「我來吧!」
大夫退在一邊,我輕輕的塗上藥,盡量不觸到傷口,塗完之後又用細軟的細布輕輕的纏了,儘管脖子有些酸,但也不想抬頭對上衿似笑非笑的雙眼。
兩人靜默地坐著,香兒早關上門退了下去,我受不了他那迫人的視線,終於抬起頭搶著說:「我不是有意對你示好,只不過不想欠你的情罷了!」
他嘴角微彎,笑呤呤地看著我,半晌不說話,我更加躁了,霍地站起身要走。
手突然被一張乾淨修長帶著薄繭的大手握住,衿輕笑道:「我又沒說什麼?」
我甩開他的手,臉漲紅了,像做了件不可告人的事被抓個正著一樣,暗悔自己幹嘛要進來!
他慢慢地說:「你包紮起來傷口倒不覺得那麼疼了,這可多謝岳少陵那一箭,否則我也難以享受到美人恩了!」
我更是坐不住了,立時要走,憤憤的打開門,還能聽到他在背後低沉的笑聲,香兒詫異地跟在後面,小跑上前扶住我:「主子身體還沒好,不要走這麼急!」
我只想甩開那粘人的視線,走得更急,不料踉蹌了一下,想到他肯定會笑得更大聲,不由得胸膛起伏,羞怒交加。
回到房中,對鏡一照,才發現兩靨通紅,我用冷水洗了面,竭力要忘記剛才發生的一切,偏偏想到他說這一箭是少陵射的,不由得思潮翻湧,在周國皇宮他射了少陵一箭,現在少陵在他救我的時候總算報了一箭之仇,本來應該高興的,偏偏又高興不起來。
從那以後,我更是處處避著衿,他是惡魔,我鬥不過他。
休息了幾日,傷勢漸漸好轉,衿也準備班師回朝,正是這時忽然燕屏關道上塵土飛揚,一匹急馬如風般狂奔而來,馬上的人神色惶急,一臉憔悴,想來是連夜趕路所致,那匹馬勉強支撐到城門口就口吐白沫,倒地氣絕。
那個侍衛撲倒在地上,掙扎著說:「皇,皇上……我要見皇上,宮中有變!」
屈平不敢怠慢,急忙抬他進屋,一見到衿,侍衛就掙扎著爬起來跪在地上泣道:「皇上,宮中有變!三皇子帶兵挾宮,我們的人浴血苦戰,但仍被他控制了全局,寧護衛身負重傷,命人掩護屬下來送信,屬下連騎了五天五夜,跑死了六匹快馬才趕到燕門關,請皇上速速回朝主持大局!」
衿捏著茶杯的手上青筋微跳,他冷著面道:「你們沒有照朕的吩咐行事嗎?」
侍衛低頭道:「屬下有照皇上的意思來辦,可是三皇子狡猾無比,早已經窺得先機,先發制人,把百官困在牢中,對暗人進行了圍殺,暗人死傷嚴重……」
「好了,不要再說了!」啪一聲,景泰藍的細瓷茶杯被捏得粉碎,衿怒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皺眉想著對策。
這時那個侍衛抽出腰中的寶刀,沉聲道:「屬下辦事不利,只有自行了斷謝罪!」
衿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所有的人都緊張地站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出,我突然想起寧默的話,心中不忍,在他舉起鋒利的腰刀時大喝了一聲:「住手!」
衿眼中精芒一閃,冷冷地說:「女人,不該多嘴的時候千萬不要多嘴!」
衿的喜怒無常是出了名的,所有的人都為我捏了一把汗,空氣緊張得像一根拉緊的弦,輕輕一扯就會啪一聲斷裂。
但我仍然站了出來,清清嗓子說:「人非聖賢,敦能無過?與其白白的死去,倒不如活著留下來補過,如果死有用的話,那天下也不會有這麼多錯誤的事發生了!」
衿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你下去吧!」
那個暗人對我感激地瞟了一眼,退了下去。
衿冷冷地說:「既然他對我不仁,休怪我對他不義!來人,屏棄所有繁雜之物,連夜急行,班師回朝!」
我茫茫然地坐在房中,腦子裡一片混亂,澹真的造反了?他真的像衿說的那樣不甘心作一個閒散王爺,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因為他掩飾得很好而已,但我仍恨不起來,想到幼年時他暗中的照拂,想到他數次幫我,還有落水時的搭救之恩,這一幕幕卻是真切地發生在我身邊,怎麼可能也是假的?
也許他只是想要那個皇位罷了,對我,末必是存心欺騙的,這樣自我安慰著,香兒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大軍整隊完畢,即刻出發!
衿一馬當先,濃眉緊皺,緊繃的臉上不露一絲笑意,所有的人都繃緊了神經,帶著憤怒一路急行。
燕屏關地處崇山俊嶺之中,時常從夾道的山峰中穿過,我看著這一片地勢十分熟悉,驀地記起這裡原來是有各能向關外的小路,由於祁軍大勝,而且這條路十分難走,所以一直只有少量的士兵把守,但以地勢來看,卻是狙擊的絕妙場地。
憑著直覺我嗅到了空氣中飄蕩著危險的因子,於是命令停車,一隻腳剛邁出車門,無處利箭如遮天蓋日的烏雲一般撲了過來,情急之下,我拉著香兒縱身一躍,滾了幾下躲在馬車之下。
蹲在下面向外望去,只見山頭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都身穿黑衣,臂戴白布條,瘋了一般的進攻著,衿也早有覺察,打馬換陣,讓五千盾牌手圍在外圍做掩護,五千弓箭手在內作內應,將糧草車馬護在中間,展開了激烈的反攻。
正在這緊急關頭,衿卻拍馬朝馬車奔來,一連劈開十幾支流箭,挑起馬車的簾子,急聲道:「靜婉!」
他叫了一聲正好一支包著油布的火箭嗖地飛射過來,馬車立刻燃起了洶洶大火,一股濃煙吹來,嗆得我說不出說來,衿卻瘋狂地扑打著火焰,焦急地叫著我的名字,他白色的袍子被煙熏得污濁一片,把上來勸阻他的人一一震開,不顧一切的衝了進去。
火光中,雖然他的面上染了灰塵,卻顯得不是那麼討厭了,這時火苗已經燃到了車的底部,我順過氣來,拉著香兒狼狽的爬了出來,來不及呼吸新鮮空氣,大聲地叫著:「喂,我在這裡,出來呀,笨蛋!」
衿神智混亂,掌力猛發,轟一聲,馬車便被他震得開裂,他茫茫然地立在亂箭之中,喃喃地說:「你去哪裡了?」
這時數十支利箭朝著衿激射過來,我不知從哪裡來得勇氣,飛身撲了上去,把衿撲倒在地上,那些箭貼著我的後背飛了過去,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在這裡,你怎麼不躲開?」我怒聲問道。
衿正要發怒,聽到我的聲音臉色一喜,緊緊的抱住我道:「靜婉,你沒事?剛才看到馬車著火,我以為你……」
兩人一直針鋒相對,水火不溶,現在卻緊緊相擁,驕傲如他,也會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一向沉靜的面孔也有了焦急的神情,一時間兩人都僵住了!
我尷尬地推開他:「我沒事,多謝你!」
他揚眉道:「我只是怕你死了沒辦法折磨你而已,用不著感謝!」
我瞪眼,就知道跟他講不了道理,這時山上的黑衣人箭支用完,個個如猛虎一般撲了下來,竟是拚命的招式,我忙道:「他們衝下來了!」
衿站起身,雖然一身污黑,但仍習慣的撣了撣袍子,命人保護好我,他瞬間恢復了清冷的表情,眼神清亮,步伐堅定,斬釘截鐵地說:「蒼狼隊,排連發箭弩,猛虎隊,上倒勾環鞭,夜梟隊,準備飛天爪,立刻組陣,務必把這些人全部滅口,一個不留!」
這時臂上綁著不同顏色布條的三隊士兵從雜亂的人群中迅速的列隊,抬出武器,瞬間組成一支裝備精良,戰鬥力強的小型陣型。
蒼狼隊精確的拉開巨型的大弓,排上十支箭弩,十個人用力拉滿弦,十支箭如流星疾雨一般組成一道超長的利劍,破空飛向黑衣人,箭無虛發,中者立時氣絕,蒼狼隊不間斷的替換方式猛烈的一陣反攻,把黑衣人壓了下來,死傷過半。
這時猛虎隊和夜梟隊早已經追至黑衣人腹背,雙方展開了殊死血戰。
倒勾環鞭上面生有豎立的刀刃,類似血滴子一類的兵器,鞭身可以收縮自如,就是平常觸到也會被它撕下一塊皮肉來,如果被纏在脖子上或胳膊上,只用輕輕一拉,整個胳膊就會如切豆腐一般斷掉,歷害無比,無論對人對馬都是致命的一擊。
黑衣人何曾見過這麼歷害的兵器,一時間又放倒一片,而夜梟隊的飛天爪專門對付馬上的將士,飛天爪繩索極上,五根利爪上面塗有麻藥,見血即溶,中者立刻全身無力,任人宰割,毫無反抗之力。
我看得熱血沸騰,簡直要禁不住大聲叫好了,是誰這麼有才,發明這麼歷害的武器?
衿在隊伍中間指揮若定地站著,面帶輕視的笑意,倔傲的負手,跟一邊的大將蠻不在乎地交談著,大有談笑間,牆櫓灰飛煙滅的氣勢。
這時黑衣人已經被殺得只餘下幾百人,他們迅速朝中間靠擾,看來中間有著有他們極重要的人物,我暗暗猜測,難道是澹的人?如果是那這次注定是失敗了!
但看他們個個悲憤的表情還有必死決心的表情又不像是,再看他們臂上帶著的白布條,腦中電石火光的一閃,原來他們是少陵的人!
中間的兩個人揭開黑巾,恨恨地說:「兄弟們,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為將軍報仇,取這昏君的性命!」我不敢置信地摀住嘴,果然,如風和少陵竟然冒死來以卵擊石,要為岳陽報仇!
少陵喊完話,所有的黑衣人都扯下面巾,抱著必死的決心,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我控制不住地叫出了聲:「少陵,你想送死嗎?」
他這才注意到我的存生,停頓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說:「家仇末報,生不如死,殺!」
看來,他是鐵了心要一決生死的,衿冷笑一聲,雙手擊掌:「本來朕命人在燕門關迎接你兄弟倆個,不料卻在這裡遇上了,也好,看到你們翻山越嶺來殺朕的份上,就讓你們死個痛快,父子三人九泉下也有個伴!」
「你!即墨衿,受死吧!」如風性子最烈,如狂風一般撲了上來,我緊張不安地咬著唇,深恨他們太過魯莽,這個時候來報什麼仇,偏偏這些人又殺紅了眼,氣昏了頭,不聽勸告,一心一意的來往刀尖上碰。
衿連半步都沒有移動,如看戲一般斜挑著眉看這些黑衣人被一個個的殺死,不過片刻光景,黑衣人已經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最後只留了少陵和如風孤獨地站在滿是鮮血的場地上,面對著黑壓壓的周國軍隊。
他們一身是血,臉上的表情又是悲憤又是絕望,但仍然倔強地站著,不肯在氣勢上輸給了對手。在他腳下是死去的兄弟,面前是強大於數十倍於他的敵人,自己父親的頭顱被掛在城樓最高處示眾,如果是我,我也不會冷靜吧?
我默然地看著他們,心中泛起了微微的酸疼,如風陽光般的笑臉出現在腦海中,他吐著舌頭求我做畫,夜半送上美酒和我對飲,為了救我,差點被寧默殺掉,現在卻以這種悲愴的姿態站立著,明知道沒有退路,仍絲毫不後退,我心思飛快地轉著,想著能救他們的方法。
衿冷冷地說:「你們臨死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少陵轉過頭,望了望我:「靜婉,你要保重,如果有機會,就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讓這個魔鬼得逞!」
我一愣,這就是他臨終的話?
衿大怒:「死到臨頭還敢妖言惑眾,來人,把他們給朕亂刀砍死!」
我知道,已經沒有退路,深吸一口氣冒著生命危險再次阻衿:「不要殺他們!」
衿半瞇著眼,眼中閃著危險的光芒:「女人,不要太高估自己的能力!」
我急急地哀求著:「岳陽已經死了,這些人也都消滅了,他們倆個不會對你有威脅的,求你放過他們好嗎?」
衿偏著頭冷笑:「要我放過他們?你憑什麼?」
我看了兩人一眼,低下頭小聲地說:「我答應跟你回宮,不再逃走!」
「你本來就沒有權利反抗,不是嗎?」衿低下頭,在我耳邊呵氣,惡意地說。
我惱羞成怒地說:「強扭的瓜不甜,如果你一定要強迫的話,我們之間也沒有好說的,不會有好結果的,但我既然答應你留下來,就不會變卦,隨便你選!」
少陵和如風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緊張地握著手中的劍,半分也不敢移動。
衿深深地看著我,有淡淡的薄荷香飄蕩在空氣中,緩解了沉悶和血腥,他咬牙:「女人,我再信你一次,以後不要隨便在這麼多人面前阻止我的決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知道這代表他同意放少陵離開這才鬆了口氣,輕輕的點頭:「我明白了,你是皇上嘛!」
衿揚聲大笑,鄙夷地看著岳家兄弟,譏諷地高聲說道:「原來岳家人男人要靠女人才能活下去,真是好笑,太好笑了!」
「你,胡說什麼?」如風和少陵同時怒聲質問。
衿把我攬在懷裡,輕薄地撫上我的唇淡淡地說:「不是嗎?她用自己來交換你們的自由,嘖嘖,倒是賭對了朕的心意,你們走吧!」
「你想幹什麼?」我壓低聲音怒問道。
他輕笑,假意吻上我的頸:「乖乖的聽話,否則我隨時可能反悔!」
我僵著身子看著他輕笑著吐出堅決的話語,放棄了反抗。
少陵和如風極欲發狂,如風跳出來叫道:「即墨衿,你這個混蛋,來,有種出來跟大爺決一死戰!」
少陵則沉聲說:「靜婉,你救過我幾次性命,這次不必再相救,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你委屈自己的!」
這個蠢人!
我高聲說:「岳少陵你給我聽著,如果你不走,我會恨你一輩子,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要是真有骨氣就帶如風走,你要是真想送死的話我也攔不住去,反正我已經答應了要留在宮中,隨便你選!」
如風憤怒地說:「哥,怎麼辦?」
衿則索性當著他們的面吻了起來,居然假戲真唱,越吻越深,我不敢看少陵的臉色,一心盼著他快走,又不能對衿反抗,心中難過之極!
少陵咬牙,看了我一眼沉聲說:「走!」
如風不甘地被他拉著向山上奔去,衿這才放開我調笑道:「味道不錯!」
我顧不得和他爭辯,只盼他們能走得遠一點,衿放聲說:「岳少陵,有本事就到周國來找朕報仇,哈哈哈!」
少陵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只是拔足狂奔。
經過這場短暫的血戰之後,大軍重新上路,不過三日功夫,就看到了周國皇宮那如紅色長龍一般蜿蜒的宮牆和明黃琉璃瓦的宮殿。
還末進宮便感覺到那肅殺的氣氛,空氣如緊繃的布帛一般,壓抑而沉悶,只需有人輕輕一撕,就會碎成五六片,露出平靜下面的殺機來。
衿面沉如水,一雙墨色的眸子更是深遂,身體筆直地站著,一身明黃的龍袍彰顯著他的身份,舉手投足間霸氣天成,彷彿不是要去與自己的親兄弟廝殺,而是回自己的家一般自若。
沒有一絲表情的面孔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我卻知道這是他動了大怒的前兆,有些人會為了小事暴跳如雷,但面臨大事時,他卻越是能沉住氣,衿就是這樣的人!
十萬鐵甲軍列陣如銅牆鐵壁,行走中鐵片互相撞擊發出嘩嘩的聲音,在陽光下泛著青色的寒光,他們手執利刃,隨準備為主子獻身,我輕歎,是什麼讓他們對衿如此忠心?
行到玄武門時,守城的士兵早已換成澹的人,一個守城官高叫道:「奉皇上口諭,二皇子南征有功,特封為嘉陵王,賞黃金萬兩,特准不必回宮跪謝!」
此語一出,所有的士兵都忍不住聒嗓起來,個個摩拳擦掌,氣憤難平,衿不慌不忙地說:「是嗎?不過朕非常想念三弟,想進去和他把酒言歡呢!」
他自稱朕,可見並不承認澹的皇位,那個守城的小兵還末開口,衿身後的十萬鐵甲齊齊跪地,山喊萬歲,震得他們半晌說不出話來!
衿騎在馬上並不著急,只是等著他飛速的傳報,也許是怕衿真的殺進宮,澹允許他進宮參拜,但要解下兵器,不許帶一兵一卒。
他手下的人都急了:「皇上,讓屬下衝進去殺了那個假皇帝,跟他客氣什麼?」
「是啊,皇上,你三思啊,千萬不能孤身凶險!」
衿回頭用力的一揮手:「各位兄弟,朕這次進宮,如果午時仍沒有出來,就請各位不要手軟,誰想要你們的性命,你們就用刀割破他們的喉嚨,然後衝進宮裡,替朕復仇!」
他說完,一揚馬鞭,孤身一人就要進去,我急急地說:「我也去!」
衿輕笑:「怎麼,怕我死嗎?」
我低頭不語,我想看看澹真的會這麼狠心,也許潛意識裡也不希望衿這樣犯險吧!
「走吧!」他淡淡地說完抱我上了馬,我回頭,身後的宮門緩緩關閉,關住了十萬大軍焦急而憤怒的眼神,馬蹄聲響在白玉砌成的甬道上,清脆地響著。
乾坤殿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因為距得遠,看不清殿內是何等情況,越是接近,就越是害怕,也許澹給我的印象太好了,好到我只想保留這一面,不想看到他血腥的一面,雖是這樣想著,但仍是一步一步的接近了!
殿前早有小太監在一邊候著,我看了一眼空空的殿堂,不由得怔住了,澹這是唱得那齣戲!
「皇上有旨,請二皇子到上書房會面!」小太監高唱道。
衿下了馬,整了整衣冠,穿過抄手遊廊,度過廣寒池,向上書房走去。一路上他目不斜視,鎮定自若,我卻忐忑不安地跟在後面,已經盛夏,樹葉綠得正盛,知了拚命地在樹上叫著,陽光灼熱逼人,我額上微微出汗,但不知道衿穿這一身龍袍該是怎麼的難受,他竟不急不躁的走著。
腳下的青磚似乎也灼熱起來,我屏住呼吸,只感覺平時熟悉的路也漫長起來,周圍熟悉的景物突然化為魔獸鬼怪,正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嗜血的眼神瞧著自己,不由得打了個寒襟。
「不要怕!」衿回頭,對我堅定地說了一句。
久不著地的心忽然間平靜下來,我怕什麼,再怎麼爭也是他們兄弟間的事,與我何干?我又替誰擔得這份心?
上書房仍如往常般幽靜,還末走近就嗅到一縷縷上好的龍涎香味,風吹過樹葉沙沙地響著,偶爾有殘花凋零,這樣安靜的氣氛讓人疑心這真的是一場兄弟家常而已,哪有半點血腥的味道?
但當兩個穿著龍袍的兄弟相見時,那目光電石火花間強烈對抗,足以破壞這短暫的平靜,讓空氣瞬間燃燒起來。
澹在上書房內臨墨,他寵愛的侍妾在一邊替他磨墨,一幅悠然自樂的情景,直到小太監通報,他抬起頭,眉目溫然如昔,只是看到我時愣了一下,然後綻開一抹溫柔的笑:「二哥回來了!」
衿也笑:「三弟好興致!怎麼覺得龍椅不舒服嗎,來到這裡練字?」
澹不怒不惱,擲了筆道:「二哥這次平亂有功,本該高昇,但我怕二哥累壞了,所以準備讓二哥多休息休息,不如就把兵權交出來吧!」
兩人看似閒聊,卻句句都是關係自身安危的對話,空氣一觸即發,不用想也知道澹早埋伏好了暗衛,只等衿不服時一聲令下把他拿下,順便安下判亂的罪名,然後鐺鋃入獄。
我靜靜地注視著澹,他修眉飛揚,頭戴金冠,頗有幾份帝王之氣;星眸內斂,但難掩其內在的光芒,行動間一派斯文,高貴而不張揚,如果說衿勇猛如虎,澹則是優雅如豹,始終邁著高貴的步子,尋準時機突然暴發,給你致命的一擊!
雖然他面目末變,我卻覺得他距我越來越遠了,想到雨天時他為我遮雨的情景,內心深處如一丸藥丸突然被捏碎了一般,那苦味蘊散開來,向四肢百駭侵去,幾乎忍不住要皺眉了!
是什麼讓他變成這樣,是權利?慾望?還是他原本就是這樣,只是平時掩飾得太好,我不瞭解而已!
衿輕笑出聲,閒閒地說:「這些軍人都是經過血與火鍛煉出來的血性男兒,我怕他們不聽三弟的管教,萬一出了什麼事,做哥哥的怎麼擔待得起?」
澹也同樣微笑,雙手輕拍,登時房間周圍響起了拉箭上弦的聲音,就連屋頂也有人!
「這麼說二哥執意不肯了?」澹說完這句話已經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代表著談判破裂,真正的殺戮就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