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妃不為後 第四卷 罪妃不為後(87)
    「因為朕要你親眼看著岳少陵死在朕手裡!」清冷的話音如幽谷的冰泉,伴著淡淡的薄荷香味毫無溫度的吐出。

    我轉身,衿背光而立,又恢復了那個高高在上的樣子,我輕笑:「我只怕到時候不能如你所願,看到的不是他死在你手上!」

    而是你死在他手上!

    衿輕笑:「那就拭目以待吧!」

    說得只是負氣的話,他走後我卻洩氣的坐在一邊,愁眉看著小丫頭們幫忙收拾東西,打心裡不想去,但仍存了一絲希望,如果少陵真的對我不棄,說不定事情有所轉機。

    衿御駕親征之事又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文武兩派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文臣認為帝王乃國之根本,不可輕易犯險,前方戰事險惡,刀槍無眼,萬一龍體有損,就會動搖民心,堅持不讓他去;

    則武將則個個激動萬分,紛紛摩拳擦掌,說衿去一定能鼓舞士氣,旗開得勝,如果這些文臣再嘮叨不休,就和他們比武一決高下云云。

    衿主意早已拿定,和趙子落君臣二人,一個暗送秋波,一個心領神會,一唱一和,結果仍是決定他要親征,直把那些文臣氣得病倒了幾個,不過足以見他們忠心可嘉。

    祁神宗元年農曆六月初六,即墨衿上香禱告列祖列宗之後,正式踏出了親征的第一步。

    他軒眉朗目,鬥志昂揚,頭戴雲紋鑲翠的雙鳥展翅風翅盔,身披雲紋護心明光甲,繡金龍的白袍迎風招展,配上追風寶馬,更顯得威風凜凜,氣質非凡,一掃平時的儒雅之調,轉眼恢復成昔日的戰神身份。

    一桿明黃繡金龍黑絲線底的大旗高高飄揚,嗚嗚的號角聲吹起,數萬人的大軍開始緩緩的前進,我被扶上了一頂青油綢布的馬車中,車內鋪著厚厚的毛毯,擺著小几和茶水,貼身丫頭香兒坐在旁邊服侍著,馬車頗為寬敞,倒也不覺得擁擠,只是想到此處變數甚多,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

    走了十天才接近燕門關,道路越來越崎嶇,風景越來越荒涼,不時有探子飛馬趕來回報前方的戰況,守關大將屈平此時糧草將盡,幸虧補給的一匹送了上來,但新式的武器用著還不順手,正在加緊操練。

    衿皺著眉聽完不悅地說:「一群笨蛋,傳朕的皆意,加速前行,岳陽一定知道我們有增援,這幾日必定加緊攻城,我們一定早到增援前線!」

    第131章

    三天之後,遠遠的望見一座古樸厚重的城牆立在天幕之下,巍峨而高聳,綿延數百里,城牆一直接直險山邊緣,依天險建成,只有一道門可以進去,果然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看到衿到來,屈平立刻帶領燕門關所有將士跪在迎接,終於不用再顛簸了,我下車揉揉酸痛的腿,看著地上跪著黑壓壓的將士,他們都是剛從前線上下來,衣衫破損,一臉漆黑,有的還掛了彩,但軍容整齊,可見作風還是比較強悍的,極目遠眺,城樓上一片喊殺聲,還有進攻的鼓聲和馬嘶聲,可見外面正進行著一場血戰。

    我吸氣,我可以聞到血的味道,感覺血液裡的隱藏已久的鬥志被挑了起來,精神也亢奮了起來,不安分的因子開始冒頭,不知道少陵在不在戰場上,真想上去看看。

    正在這時衿忽然嚴厲地說道:「屈平可知罪?」

    屈平冷汗淋淋,低下頭道:「末將知罪,久末退敵,請皇上降罪!」

    衿跳下馬擰眉道:「此時前方正在交火,你不命將士們退敵,反倒在這裡浪費時間迎接朕?馬上帶朕去城樓查看軍情,不得有誤!」

    屈平恍然大悟,不敢怠慢,命令所有將士各司其職,並大告皇帝親征的消息,一時間燕關門歡呼聲一片,就連外面正在血戰的將士也平憑了三分勇氣,殺起敵來格外賣力。

    我跟在後面,踩著厚重的青石方磚,撫著這經歷了數百年血戰,烙著歷史烙印和戰火痕跡的古城牆,百般交集,站在最高處,有獵獵的蒼茫之風吹來,向前看,是鬱鬱的群山,還有岳陽佔據的遼陽城,往北是茫茫草原,那是夏國的領地,俯視這江山如畫,哪個有野心的人不想一統天下?

    我的目光急急地搜索著下面混亂的人群,只見下面戰馬嘶鳴,兵器相交,兩方的大旗混雜,人頭攢動,哪裡能找到想找的人?

    雖然衿親自觀戰,但岳家軍就駐在關外五十里處,後援極強,進行重點擊破,眼見出去的一萬人已經陷入了包圍圈中,傷亡嚴重,衿眉毛一挑,冷冷地說:「想跟朕為敵,朕就殺得他片甲不留!」

    屈平急忙說:「皇上聖體要緊,萬萬不可以身犯險!」

    衿立刻冷了眉眼,銀槍一挑厲聲道:「從現在開始,我不是皇上,是與你們同甘苦,並肩作戰的將士,難道眼見著弟兄們受困而不顧嗎?忘記我以前是怎麼教你的,要身先士卒,不要再羅索,速帶三萬人馬隨我出城救援!」

    屈平立刻換上了恭敬佩服的神色,恢復了大將之風:「是,皇上!」

    衿臨走時斜眼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含義深遠的笑意,一揚戰袍,帶著三萬精兵,騎著追風,加入了混戰中。

    衿白袍如雪,銀槍如煉,寶馬如風,整個人散發著濃重的殺氣,一馬當先衝入陣中,我微微有些緊張,手緊緊地握著城牆上的突出部位,眼睛眨也不眨地觀看著戰場中的變化。

    不知道為何,本來要尋找少陵的目光卻被這一襲白衣緊緊的粘住,看他如蛟龍出海一般銀槍翻飛,左挑右刺,殺出一條血路,所到之處,莫敢攔者,心情也激動了起來,憑心而論,衿的確是一個好將軍。

    他觀察十分精準,知道那裡是岳家軍的陣法,孤身直闖陣眼,要毀掉敵人的心臟,再將陣衝出一個缺口,救出被困在中間的數萬士兵!

    衿打到興起,放聲長笑,聲若轟雷,一襲白袍竟沒有沾上半點血色,沒有人能靠近他一丈之內,整個人充滿了鬥志和爆發力,遠遠的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以感覺他睥睨天下,傲視一切的狂妄和自負。

    追風馬長嘶一聲,興奮地打著響鼻,顯然與他的主人一樣越戰越勇,在衿的身後,跟著身穿白衫的親兵,他們如一道白色的巨浪直劈開一條血路,將困在陣中的燕門關兄弟一一救出。

    岳家軍眼見這次勝利無望,一個首領模樣的中年男子急吹號角,只見後方鐵蹄翻滾,原來是援軍到了,看來岳陽早有準備,就等著衿來到時趁機和他一起進城,能活捉自然更好。

    衿橫槍立馬,和一千親兵殿後,邊戰邊退,這時援軍已經趕到,黑壓壓的鐵甲軍如城牆一般逼了上來,屈平焦急地拍著手:「皇上,你快回城,快呀!」

    衿顯然沒聽到,仍然堅持在後面殿後抗敵,我不由得緊張起來,沒想到他竟如此重義,就算他一人神勇,但也不能抵擋這麼多敵人呀!

    戰場上的熱血讓我拋棄了昔日的怨恨,心念如電般轉過,疾聲道:「現在進城已經來不及了,城開一開,這些鐵甲軍一定會攻進來,快,準備繩索!」

    屈平沒料到我忽然開口,不由得愣住,忽然想起這樣注視著我是無禮的行為,急忙低下了頭:「娘娘的意思是?」

    我微皺眉,也不去糾正他的語病,厲聲道:「放下繩索救這一千士兵和皇上,另外準備好弓箭手掩護,速度要快!」

    屈平片刻已經明白過來,迅速拋下數百條繩索,衿知道其意,身如靈猿一般起伏跳躍,瞬間就爬上了城牆,縱身一躍跳了下來,屈平這才拭汗:「屬下救駕不力,請皇上治罪!」

    衿急忙看下面,所幸已經上了一半,但餘下的三百人已經和敵人展開了正面交鋒,看來凶多吉少,他回頭平和地說:「你能想出這個法子已經不錯了,燕門關易守難攻,以後不要輕易開戰!」

    屈平看了看我道:「這,這主意是娘娘想的!」

    「哦?」衿挑眉:「我的人果然不錯!」

    我怒瞪他一眼,哼了一聲轉過頭,下面的士兵多數被救出,但也死了不少,此時那一臉鬍子的將軍罵罵咧咧的叫陣,說什麼龜孫子只會逃走,有種出來決一死戰之類的話,只氣得周國士兵七竅生煙。

    衿面沉如水,拉滿弓,嗖地射出一支銀箭,銀箭帶著謫鳴聲一箭穿喉,大鬍子圓瞪著眼,不甘地掉下了馬,岳家軍令旗一揮,所有人立刻整遠離周國射程之外,快步撤退,可見治軍嚴明,名不虛傳。

    衿來的第一次交鋒,以岳家軍小勝而告終,一回到營帳,他就一頭扎進主帥房中和眾將商討起軍情來,我倒落個逍遙自在,不理香兒大呼小叫的嚷著太陽大,曬傷皮膚之類的話,在城中轉悠起來。

    燕關門雖然天險,但也有敝端,那就是缺少糧草,這裡地質不良,長年風沙,而且方圓百里沒有村落,所有的糧草都要靠前線運來,若是讓敵人斷了後路,就只有等死了!

    我習慣性的想著對策,又暗想假若我是岳陽,會怎麼來攻城,應該知道久攻不少,就要誘敵出擊,個個擊破才是上策吧,怪不得他們並不戀戰,正想得出神忽然耳邊響起了埋怨的嘮叨聲:「主子,這麼大太陽,你站在這裡半天了,不怕曬黑嗎?香兒我可熱死了!」

    我這才驚覺自己站在大太陽下,香兒為了撐著傘,不停地擦著汗,而那些巡邏的士兵則偷偷地朝這邊張望著,有的甚至停止了腳步,半晌沒有動。

    我輕笑道:「是我不好,咱們回去吧!」

    香兒這才如蒙大赫一般露出了甜甜的笑顏,走不了多時又抬頭道:「唉,如果在宮中,一定有消暑的冰塊,來到這個鬼地方,真熱死人啦!」

    我正色道:「你看這些士兵冒著炎熱還在操練,守衛著家園,他們豈不是比你我更累?不要抱怨了!」

    香兒吐吐舌,低下頭不敢再多說。

    雖然我性子淡薄,不喜熱,但走回房中也出了一身細汗,直到天黑時,天氣轉為涼爽,又沐浴換了單衫,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看到房中擺著兵書和地圖,於是拿來慢慢的翻看。

    香兒在一邊要著瞌睡,勞累了一天的士兵們也進入了夢鄉,只有守營的士兵拿著火把四處巡視著,看了地圖,才知道原來燕門關外有一條山路,可以通向外界,中間有分岔,一邊通向夏國,一邊通向遼陽,心道若是燕門關破,這兩路人馬立刻會為暫時的共同利益結為聯盟,取道燕屏道,直攻入周國,到時候必定生靈塗炭,百姓遭秧。

    於私我是與衿有仇,但這是關乎天下蒼生的大事,我的確不希望岳陽破關,引起一場腥風血雨,為什麼他不可以安穩的呆在遼陽呢?也許男人都是野心家吧!

    手上的圖紙忽然被抽走,一個疲憊的聲音說道:「想不到你也能看懂地圖,倒是我小瞧你了!」

    抬眼看到衿正立在眼前,轉過頭不去理他。

    他解下頭盔打了個呵欠作勢要脫衣衫。

    我立刻警鈴大起:「你想幹什麼?」

    他吹了個口哨挑眉道:「還以為你真的很歷害,不過是個花架子,怎麼,害怕了?放心,我還沒精神招惹你,收起你的利爪,安穩的睡吧!哈哈哈!」

    他大笑著走了出去,我雖然惱怒,但也不能發作,只能憤憤的關門上槓,也不敢脫衣服,和衣而睡。

    第二天天還沒亮,就聽到外面一片吵鬧,我揉著額角坐起身,香兒頂著兩個黑眼圈一邊倒水一邊抱怨:「這些士兵真是煩人,天不亮就吵成一片,呵~~」她打了個長長的呵欠說:「困死了!」

    梳洗完畢,我推開門,果然看到外面一片熱鬧的影像,眾人神色憤怒,大罵其娘,語言粗鄙之極,不過也顯得很可愛,他們中忽然有一人發現我立在門口觀看,登時住了口,其餘的人紛紛轉過頭來看,我微微一笑,眾人登時呆住了,這一群罵得熱鬧的人忽然間雅雀無聲,氣氛詭異無比,我不禁皺眉,發生什麼事了?

    這時衿披著霞光走來,那些士兵這才回過神,如燙到尾巴一樣急忙溜走,衿繃著臉道:「沒事不要隨便出來,還有,更不要隨便笑!」

    我挑眉:「我高興笑就笑,管你什麼事!」

    他臉色更加難看,一把把我拖進屋,忽然低頭如攻城掠地一般狂野的吻上我的唇,含糊不清地說:「你是我的女人,只能對著我笑,明白嗎?」

    他的吻強勢而霸道,讓人喘不過氣來,有力的雙臂緊緊的困住我,讓我又氣又怒,揮手捶打著他的胸膛:「嗚……放開我……混蛋!」

    他挑眉,按住我的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竟然還會臉紅?我倒第一次發現,如果以後再不聽話,可不只吻這麼簡單!」

    混蛋,那是因為呼吸不暢血往上湧的原因,什麼臉紅,真自戀!

    這時忽然外面傳來響亮的叫罵聲,什麼周國軍隊是縮頭烏龜,周國的皇帝是膿包,打不過就逃等污言穢語不絕於耳的傳來,衿俊臉抽搐,看到他這個樣子,我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屈平氣憤難平地過來報告道:「皇上,這些岳家軍十分無賴,每次只要不開戰就在關外叫喊,兄弟們都氣憤難平……」

    「所以你們就衝出城送死,是嗎?」衿冷冷地質問道。

    屈平低下頭,不敢作聲。

    「只逞匹夫之勇,讓他人得利,一群笨蛋!他罵任他罵,難道就會少一根頭髮嗎?他罵累了自然就停止,你只管坐在城中喝茶就好,值得出去送死嗎?」衿振振有詞地教訓著。

    我詫異,沒料到堂堂一國之主竟如此能受辱,不過這樣做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屈平傳令下去,不許開戰,一連三日,岳家軍都挑了嗓門最大的士兵叫罵,最後竟罵出周國士兵不如女人的話來,這時一個先鋒終於忍耐不住,霍地拔出刀拔馬就要衝出去。最終被部下勸了下來,還一個勁的喘著粗氣,我暗暗好笑,在一邊閒閒的品茶,看來他們已經攢足了怒氣。

    到了第五天,衿這才站出來,他高高在上地望著下面黑壓壓的士兵道:「周國的好兒郎們,你們甘心受辱嗎?」

    宏亮的聲音直衝雲霄,整齊劃一地答道:「不甘心!」

    衿手一揮,有力地說:「好,今天我們就打他們個落花流水,以雪前恥,有沒有信心?」

    「有!」

    「我們在這五天內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這次就讓他們栽個大跟頭,兒郎們,出發!」

    衿白衣勝雪,濃眉朱唇,週身散發著不可接近的光芒,引領著士兵向前衝去,我暗歎他能力出眾,怪不得能擊退敵軍多次,看來他在士兵們心中不禁是王,還是神了!

    情不自禁的登上城牆觀戰,只見晨風中一桿月白色的大旗招展著,一個俊眉星眸的將軍披著一身黑色的戰袍,騎著一匹黑馬,正站在陣前方向上眺望。

    我的心不由得加快一拍,急忙揉眼仔細的看,那人正是岳少陵,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我又驚又喜,想立刻跑下去和他相見,忽然想起岳家房中的監視東西,腳步便慢了下來,這時他顯然也發現了我,催馬上前,遙遙相望。

    我手心微微出汗,決定賭一次,賭他是對我真心的!

    這時屈平面露笑意,我心中一跳,衿是深沉的人,如果不是計劃周全他一定不會犯險,莫非有什麼埋伏?

    「屈大人,看來我軍早有準備啦!」我微笑著問道。

    屈平急忙低頭答話,但掩飾不住的笑意在眼角溢出,得意地說:「那是自然,咱們的皇上神勇無雙,早就命人設好了陷阱,這次一定能捉到岳少陵,哼,到時候看岳陽這個老狐狸怎麼辦?」

    我暗暗心驚,於是趁他不注意,悄悄的下樓,香兒不解地問道:「主子,你要幹嗎?」

    我看了她一眼,心想她是衿的人,等會兒看到我開溜一定會阻止,一定要想辦法先放倒她才行,我看看她輕笑道:「沒事,只是覺得頭有點暈,對了,幫我找找還有沒有百花精油?」

    香兒哦了一聲背對著我拉開抽屜,我悄悄地握著一個銅香爐,在她的後頸上重重一擊,香兒啊了一聲緩緩的倒地,我把她拖上床,蓋好被子,默念了一句不要怪我就匆匆地出了門!

    一路人眾人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敢為難,危急時刻也不想自己會不會騎馬,選取了一匹青色的菊花馬翻身跨上朝城門衝去。

    「快開城門,皇上有件重要的東西沒帶,我要給他送去!」幸好這匹馬溫順,我強壓著翻騰的嘔意,鎮定地說。

    「可是娘娘,戰場上十分危險,沒有皇上的命令,小人真的不敢放您出去!」

    守城的將令也是死心眼,不過還好我順了屈平一件東西,於是笑瞇瞇的摸出腰牌:「屈大人都同意,還不開門嗎?」

    將領猶豫了一下說:「小人願意陪娘娘前去!」

    真是麻煩,看來只有這一招能出城了,我只得點頭假意說:「嗯,你忠心可嘉,我必轉告皇上,一定重重的賞你!」

    他果然面露喜色,兩人一齊驅馬奔出了城門,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近戰場,硝煙瀰漫,黃沙飛揚,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地上兵器交錯,倒著死去的士兵,前一秒還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下一秒已經停止了心跳,生命在這裡顯得特別脆弱又異常強大。

    來不及想太多,衿已經發出號令,全軍撤退,而少陵則窮追不捨,看來有誓要攻進城的決心,岳家軍多騎兵,來勢洶洶,衿的後援騎兵末到,不敢硬碰,立刻潰敗如山,我立在旁邊,根據前些天的觀察測量了一下距離,衿馬上要退到射程之內,這時雙方的箭牌手都嚴陣以待,隨時準備迎敵。

    這匹馬是母馬,性子溫順,偏偏不急不慢的走,衿的令旗忽然變化,我暗叫一聲不好,拔下頭上的金釵,用力一刺馬腰,青花馬吃痛受驚,長嘶一聲,發了瘋一般朝混亂的人群中奔去,守城的將領焦急地在後面呼喊著,也拍馬追了上來。

    耳邊的風聲呼呼的吹過,我伏在馬背上只覺得自己快坐不住了,只得緊緊的抱著馬脖子不敢鬆手,這馬一直衝進了人群中,士兵們嚇得紛紛躲閃,一會功夫就衝到了陣前,衿也看到了我,臉色驟變,高聲道:「你幹什麼?快點給我回來!」

    我也想啊,但是我停不住!

    少陵也驚呆了,急忙策馬前來接我,衿大怒,也驅馬上前,他身邊的將領大叫道:「皇上,小心,已經布上了鐵蒺藜!」

    我慌亂中對著少陵大叫道:「別過來,別過來,有埋伏!」

    衿咬牙罵道:「不知死活的女人,閉嘴!」

    就在他的手接近驚馬時,我再也支撐不住,掉下了馬身,驚馬被衿以千鈞之力挽住,抬起前蹄昂首嘶鳴,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馬蹄印,終於停了下來!

    尖銳的刺痛從背上傳來,原來地上佈滿了專刺馬蹄的鐵蒺藜,整個人像掉進了佈滿尖刺的叢林中一般,腰上,背上無不火辣辣的痛,我動也不能動,心想這次一定會被紮成篩子了!

    衿的馬腳上包有特製的鐵皮,鐵蒺藜傷不到,少陵的馬由立刻被扎傷了馬蹄,跪了下去,他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可這一步之遙他再也跨不過來,衿惱怒成羞於他展開了搏鬥,這時一抹青色的身影如旋風般撲來,一把抱起我關切地叫著:「嫂嫂!」

    我抬頭,如風那俊朗的眉眼含著驚喜和焦急出現在我面前,一年多不見,他經過戰火的洗禮,已經褪去了青澀,再也不是那無知少年,散發著英氣和鬥志。

    我匆匆地說:「千萬不要過來,前面有,有埋伏,讓你哥哥快退兵!」

    他小心的替我拔出刺在身上的鐵蒺藜,不容拒絕地說:「我帶你回去!」

    「放下她!」不知何時衿已經拍馬過來,他黝黑的眸子閃著怒意,如地獄裡索魂的無常一般,臉上的表情扭曲到可怕,雪色的戰袍被撕開了一個長口子,銀光閃閃的劍指在如風的脖子上冷冰冰地說道。

    如風慢慢的站直身子,回頭冷笑:「不!」

    我疼得冷汗陣陣,無力地說:「別,別打了!求你們停手好不好?」

    「不可能!」兩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戰亂,百姓遭罪,為什麼……要打仗?」

    衿銀劍單挑,直刺如風,如風來一招蛟龍擺尾,轉身後退,衿冷笑,抽出長鞭,夾頭夾腦地狂抽起來,如風沒有兵器,戰靴也被扎爛,腳上流著血,生生地承受著鞭子,加速往回走,我急得一頭是汗:「快放我下來,傻子!」

    衿下手再不留情,把如風抽得鮮血淋漓,忽然鞭子一轉向,捲住我的腰,生生的抽離如風的懷抱,捲到了他的馬上,我眼前一片模糊,無力再說話,只聽到衿悶吭一聲,像是負了傷,接著有嘈雜的人聲和馬蹄聲交錯響起,我被他單手抱住,邊戰邊退,耳邊喊殺聲一片!

    一片灼熱的氣流衝來,我微微的睜開眼,這才發現衿背上釘著一支透骨倒鉤鐵箭,而如風則被少陵救了回去,屈平下令放火箭,如風受傷,激起了岳家軍的怒氣,一鼓作氣衝上前去,如風和少陵並沒有阻止。

    衿命人邊撤邊灑鐵蒺藜,而少陵則命人在前面開路,輕鬆的過了這一關。衿冷冷一笑,不顧身上的傷口滴血,手一揮,立刻有一層木板被揭開,那此衝到前面的岳家軍立刻掉進了設好的陷阱裡,裡面紮著尖刀,掉下去立刻斃命!

    這裡衿已經退到了城門口,城上面一片亂箭掃射,岳家軍受抽嚴重,死傷過半,少陵定定地站著,一直看著這個方向,遙立良久,直到手下勸說,才下令撤退。

    再醒來時全身無一處不痛,幸好傷口不深,也沒毒,否則小命算是難保了,只可惜了我一番苦心,到頭來也沒逃走,少陵也沒有避免慘敗!

    「捨得醒了?」一雙燃燒著憤怒的眸子殺人般的盯著我,薄薄的嘴唇吐出冷冷的語氣,好像火山頂上的冰雪,在快噴發時越發冰冷和透明。

    我知道這次真惹怒了他,半晌才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咬牙道:「是,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心的,真是善良吶,為了救你的老情人,竟然以身犯險,還破壞了我的全盤計劃,看來是我太縱容你了!」

    我爭辯道:「為什麼一定要打仗,這樣你殺我我殺你,死那麼多人,很好玩嗎?」

    「你這個蠢女人,戰爭是為了更好的讓人民安定,如果我不殺他,難道他就乖乖地放棄了嗎?這一次,我絕對要他死得很難堪,而你,也會受到應有懲罰!」他說完一甩袖子走出了房門。

    香兒幽怨地坐在一邊,默默的收拾著東西,我朝她歉意的一笑:「那天,事情緊急,實在是對不起!」

    她扭地頭,半晌不說話,只看到肩頭一聳一聳的,我急了,掙扎著坐起來道:「對不起香兒,不要哭了!」

    她眼睛紅紅的轉過頭:「主子,你把香兒當成什麼人了?香兒是你的奴婢,就是要死,也得香兒替你先擋一箭,你怎麼能丟下香兒?」

    我心裡一熱感動地說:「對不起……」

    她拭淚道:「守城的將領就要被皇上處死了,屈將軍也被打了三十軍棍,所有守城的兵士都受罰了,香兒等主子傷好以後再去領罰!」

    什麼?我一掙,傷口就裂開,不敢置信地看著香兒,就因為他私自放我出去,衿竟然把他處死了?

    「馬上要行刑了,皇上還說誰再私放主子出去就誅連九族!」香兒害怕地回答道。

    「香兒,快,扶我出去!」顧不得傷口疼痛,我急忙穿衣,禍是我惹的,不能牽連無辜。

    「可是主子……」

    「不要說了,你不去我自己去!」我沉下臉道。

    她急忙扶著我向外行去,只見練兵場上氣氛肅穆,那個將領跪在地上,挺胸道:「不錯,是我私放了娘娘,皇上要殺就殺我吧,與這些人無關!」

    衿冷笑:「上不正則下歪,有你這樣的上司,能教出什麼好的下屬來?一併罰!」

    我急步上前,大聲說:「等一等!」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轉過來,我挺起胸大聲說:「這一切與別人無關,都是我的錯,要罰罰我一個人好了!」

    那些士兵本來還怪我帶累得這次沒有打勝仗,現在聽到我自願認罰,臉色緩和了不少。

    衿緩緩的轉身,目光凌厲地看著我:「上官靜婉身為貴妃,陣前擾亂軍心,以致敵人有機可逃,死罪可恕,活罪難逃,待傷好之後捆於木柱之上,受日曬風吹之苦,三軍隨朕克敵,勝利之後才可放下來,若是失敗,加倍重罰!」

    屈平急道:「皇上,這罰是不是太重了?」

    衿怒視著我,咬牙道:「很輕!」

    他這樣做我反而輕鬆了許多:「這位將軍可以不殺了吧?」我都出來認罪了!

    「既然貴妃為你求情,就貶你為燒火的小兵,再杖責五十,以儆傚尤,你可服氣!」

    那將領連連磕頭:「屬下謝謝娘娘恩典,謝皇上隆恩!」

    五日之後,衿的後援二十萬大軍已到,他命十萬人攻敵後方,潛入遼陽,十萬人假裝進攻側面,另外十萬精後側嚴陣以待,在各處設伏,誓要取岳陽的人頭!

    我則被綁在了圓柱上,以黑紗罩面,香兒堅持要陪我一起曬,衿臨前行振了一番軍威,策馬趕來看我:「希望我回來時你還沒有死!」

    這時候再為誰考慮是不可能了,只能求少陵自求多福,我冷笑道:「你都沒死,我怎麼能比你先死?」

    「哈哈哈……這我就放心了!」

    他帶著軍隊浩浩蕩蕩的出城,所有的士兵看著我被綁在這裡,帶著三分同情,五分義憤,攢足了勁要把這場仗打勝,衿,真會利用人心!

    剛開始時還不覺得怎麼樣,後來太陽漸漸變大,這一身衣服把我包得密不透風,一會兒汗水就濕透了後背,傷口初癒,仍隱隱作痛,到中午時分,已經頭昏眼花,我無力地說:「香兒,把這東西掀開,捂得難受!」

    香兒擦汗道:「不行啊娘娘,掀開會曬黑的!」

    我皺眉:「本來就不白,也不怕曬黑了,快點,熱死了!」

    香兒堅持不肯,說什麼女人的皮膚最重要云云,最後索性不理我,去打了新汲的井水來餵我喝才止住了我的難受。

    猛灌了一氣,覺得全身的汗毛全都張了開來,絲絲地向外冒著熱氣,我打趣道:「我好像一塊放在火上烤的魚,烤焦了加點水,這會兒正冒氣呢!」

    香兒撲哧一聲笑了,湊近我的耳朵小聲說:「反正皇上不在,我悄悄把主子解下來放鬆一下吧!」

    我正色道:「不行,我已經連累了不少人,不想再連累你了,再說是我自己願意受的,這點苦我還受得了!」

    香兒只好放棄了念頭,又去拿了飯菜來,我哪裡吃得下,不過每個兩個時辰會放我下來方便一下,不然早就全身麻痺,淤血不通了。

    到了下午,忽然天邊暗雲堆積,嘩嘩地下起了雨,一陣狂風吹過,將頭上的黑巾面罩吹風,香兒急忙去撿,我昂著頭,瞇著眼,享受著這暢快淋漓的吹打,心中的鬱悶一掃而空,不由得長出一口氣,放聲大笑起來。

    香兒撿回面罩被我嚇住:「主,主子,你怎麼了?」

    笑完之後我甩甩淋濕的掃說:「沒什麼,只是好久沒有淋過雨了!」

    負責看守的士兵不敢上前替我遮擋,只得連連告罪,幸虧雨雖大,不過片刻就停,天空一碧若洗,竟然升起了七色的彩虹,光芒璀璨,引得我和香兒都沉醉在其中,不錯眼的看,其它人倒是見怪不驚,想來經常出現彩虹。

    我呼吸著清新的空氣笑道:「如果不是被綁在這裡也見不到這麼漂亮的彩虹,也算因禍得福了!」

    香兒詫異地看著我:「主子,你一點都生氣嗎?怎麼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我歪著頭微笑不語,為自己做的事承擔後果有什麼可生氣的?

    白天的風吹日曬再加上暴雨傾盆,導致傷口感染發火,第二天半夜時身上忽冷忽熱,竟發起了高燒,香兒早被我勸入房休息,黑漆漆的夜唯有閃亮的星子陪著我,我無力地垂下頭,盼著時間快點過去,不要受這份罪,但又不想衿打勝,傷了少陵,心中矛盾不已,迷迷糊糊的出了一身冷汗。

    胸腔像塞了一團棉花堵得發慌,咽喉腫痛,發不出聲音,皮膚滾燙,依我的經驗應該是屬於高燒了,再燒下去會不會燒壞腦子?

    我惡意地想著,到時候成白癡了,就不用操這麼多心了,也不用再對他有啥仇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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