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妃不為後 第四卷 罪妃不為後(86)
    這聲音內力充沛,初時還在距離五十步之內,轉眼間就近在耳邊,一個宮女打扮的年輕女子手中挾著一個一臉驚慌,衣衫不整的絕色少女,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冷冷地掃了一眼衿。

    她看似相貌普通,沒有一點出眾的地方,但此刻那雙寶石一般的眸子中竟散發出懾人的寒光,週身的煞氣讓她周圍的空氣溫度瞬間降低,她站定,掃視了一周這才冷冷地說:「接將軍密令,所有人等務必力保公子脫身,否則格殺無論!」

    所有的岳家軍一怔,齊聲領命,她的氣勢竟比少陵還要強硬,看來是個地位很高的人。

    「即墨衿,如果你不想你末來的皇后香消玉隕,就放了我們少主」

    即墨衿自然不傻,他初登大寶,還要仰仗趙子落的軍權和右相的勢力來平衡朝政,如今兩個要害人物為敵人所挾,如果他不放少陵,必然會引起朝政混亂,寶座不穩,而放了少陵,又十分不甘心。

    他思量了一會,再看看城外的喊殺聲,終於濃眉一擰,冷冷地說:「放下她,朕答應你放了岳少陵!」

    「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果然爽快,不過還要麻煩你這位皇后送我家少主出了玄武門方能鬆手,得罪了!」

    蒙如煙嚇得花容失色,脖子裡冰涼的刀鋒讓她大氣也不敢出,玉容上清淚兩行,更添得幾份柔弱的美態,抽泣著望著衿:「皇上!」

    少陵放開趙子落,趙子落無端受辱,一張老臉羞得通紅,抽出腰間的鞭子,舉頭就是一鞭,衿急忙喝止,少陵已經將鞭子牢牢的握在手裡譏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趙將軍也該回家養老了,哈哈哈!」更是把趙子落氣得臉色如土!

    少陵面無懼色的走到宮女身邊,低聲道:「可是靜婉她……」

    宮女恭敬地說:「少主,將軍因為你這次冒險進宮已經非常生氣,靜婉姑娘不會有危險,你不用擔心!」

    我點頭示意他不要管我趕緊逃走,宮女掏出一面黑色繡蒼鷹的令旗一揮,岳家軍立刻靠擾過來,形成了以少陵為中心的包圍圈,慢慢的後退,一直到玄武門,和前來接應的鐵甲軍會合。

    少陵頻頻回頭看我,不忍離去,目光中帶著愧疚和留戀,宮女秀眉微皺,從懷中摸出幾枚碎銀子,啪啪兩聲點了岳少陵的睡穴急促地說:「你們帶少主走,我在這裡交人!」

    宮女讓眾人先退,自己則挾了蒙如煙騎馬立在宮門口,給少陵爭取時間,火光將她平淡的面容映得格外生動起來,夜風吹起她的衣衫,憑添了一股凜然的氣勢,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威,我不禁暗讚此女膽氣過人,竟與帝王談交易,擄皇后,救主子,最後冒著生命危險殿後,真乃女中豪傑也!

    綠衣不知何時來到,站在衿的左側,擰眉道:「主子,我來收拾她!」

    衿微微點頭,綠衣從袖中滑出機括,這種小箭射程遠,勁力強,故稱袖中箭,箭身喂有劇毒,最適合偷襲和暗殺,我被寧默點了啞穴,不能作聲,暗暗替這女子擔憂!

    綠衣選擇了一個暗處進行狙擊,那女子緊緊地盯著衿,生怕他有變故,卻不料綠衣從暗中偷襲,一枚黑色的短箭急速地向她射去,宮女功力不弱,但這黑箭不易被發現,等她察覺時已經迎上面門,宮女將蒙如煙拋向半空,自已則矮身躲過這一箭,綠衣接著三箭齊發,如奔雷閃電一般分襲她上中下三處要害,寧默則趁機去救蒙如煙,宮女臂上中了一箭,高聲怒道:「即墨衿,卑鄙無恥,暗箭傷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衿一看蒙如煙得救,陰沉著面一揮手,立刻箭如飛蝗一般,遮天蓋日的朝那宮女射去。

    宮女如狸貓一般靈巧的閃身躲入馬腹之下,那馬立刻被箭雨射成了馬蜂窩,如一堵城牆一般轟然倒塌,揚地陣陣灰塵,宮女從懷裡掏出煙霧彈隨手甩出,只見一股濃煙瞬間瀰漫了場地,把眾人淹沒在其中,待濃煙散開後,早已不見了宮女的身影。

    衿面色不善,如一湖經年末流動過的深潭一般沉靜無波,又深不可測,卻散發著濃重的陰鬱之氣,堂堂一國之君遭受此辱,想來他內心早已燃起了滔天大火。

    蒙如煙輕聲泣聲,綠衣替她整理好衣衫,讓她靠在身上,我憤怒的,冷笑著注視著計關算盡的衿,這結果,他可滿意?少陵,一想到少陵蒼白的臉,帶傷的身體,只覺得胸口如壓了一塊巨石一般,透不過氣來,少陵,你千萬不要有事!

    「回宮!」他臨走時惡狠狠的盯了我一眼,猶如實質一般的目光好像能射出刀光劍影一般,我亦冷冷相對,兩人的矛盾再一次升級,一股不詳的預感如風雨欲來烏雲壓頂的沉悶氣息一般迎面襲來。

    侍衛們刀槍入鞘鋒,整齊而沉默地跟在後面,殘留在地上的屍體已經被拖走,只留下暗紅的血跡,空氣中還殘留著殺伐後的冷蕭餘味,這一次衿雖然沒收到預期效果,但畢竟揪出了藏在宮中的陰患,而且少陵也受了傷,算來他還是贏面最大,他竟然還擺著一個怨天怒人的面孔來給誰看?

    衿一回到龍傲宮便一把把我從馬上扯下來,幾乎用拖的方式咬牙切齒的把他扔進了內宮,然後砰一聲關上門,冷然地丟下一句話:「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准進來!」就開始對著丟在地上摔得屁股生疼的我獰笑。

    好在他解了我的穴道,忍了很的怒意如翻滾的岩漿一般在胸中澎湃,看著逼近的俊顏,深吸了一口氣,攢足了十成的力量,出手如電,狠狠地朝這令人生厭的臉上揮去。

    啪!清脆的掌聲在寂靜的宮殿中顯得格外響亮,衿眼中的怒火變為驚詫,似乎不敢相信的撫上自己的臉,我冷冷的抬頭,站起身,仰起下巴對上他由怒意變為驚訝再變為滔天怒火的墨色眸子。

    「哈哈哈哈……」衿怒極而笑:「朕竟然被一個女人兩次掌摑,你。是。在。找。死!!!」

    我冷笑一聲道:「我不止要打你,如果有可能,我還想親手殺了你!不要以為我百般後退就是對你屈服,我跟你早就勢同水火,如今你又傷了少陵,如果少陵有事,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取你的性命!」

    一隻手疾衝過來扼住我的脖頸,衿眼中閃著嗜血的光芒,手背上跳動的脈胳清晰可見,此時的我脆弱的像一個紙糊的風箏,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取我的性命。

    呼吸受制,胸腔內空氣減少,臉紫漲起來,我卻沒有一絲恐怖,臉上掛著譏笑和嘲諷,看得衿更是憤怒,他舔唇,手勁用力:「你就這麼在意他的生死?他有什麼好?一個殘廢,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信不信我馬上出兵滅了他!」

    我幾乎順不過氣來,只覺得眼前這張暴怒的帶著五根可笑手印的臉在慢慢模糊,正在我以為自己沒救之時,衿驀地鬆手,將我重重的丟在地,順手掃掉一對銅仙鶴燭台,惡狠狠的發洩著。

    我理順了氣,望著他挑釁地說:「是,他為了救我不顧生命危險,對於在意我的人,我自然也在意他,他那裡都好,而且比你不止好上百倍,起碼他沒有強暴我,沒有逼迫我做不願意的事……」

    「夠了!!」衿半瞇著眼粗暴的打斷我的話:「那是因為我……」話說了一半突然截住,煩躁的轉了幾個圈道:「你為以你自己很聰明嗎?好,我就讓你看看這些人是如何對你好的?跟我走!」

    他猛力地扯著我向宮外衝去,此時天色微明,初夏的薄涼空氣中混著他的清涼味道迎面撲來,讓人一直麻涼到心肺,衣袂捲起的疾風帶得我臉生疼,不顧一路上宮人詫異的目光,衿打了個響指,追雲便如風一般馳來。

    「你,你幹什麼?」匆忙中被扔上馬,我不安地問了一句,不知道他又要發什麼瘋。

    回應我的是衿扯起唇角的譏笑,他一磕馬腹,迎著初升的朝陽策馬急奔出皇城,臉上猶帶著五道指印,我的脖子上則留著青紫的掐痕。

    衿策馬狂奔,後面的侍衛欲要跟來,被他一箭射退,寒著面道:「再上前者,死!」

    那一刻他所散發的陰冷氣息令人戰慄,他不再言語,一直奔到南陵王府前,長劍一指,撕毀封印,驅馬直闖入府邸,將我帶到原來居住過的房間。

    看著佈滿灰塵的門窗,想起去年居住的情景,不由撫上了那雕花的窗欞,他冷笑一聲道:「你且別忙著懷舊,看看這是什麼?」

    他挑開床幔,一根銅管赫然鑲在床下,一直延伸到房外,我擰眉:「這是什麼?」

    「哼,這是用來竊聽的東西,還有這個!」衿指著屋頂的一小方光亮處道:「這片鏡子是用來偷窺的,別說你沒有感覺到!」

    我心中一驚,怪不得穿衣銅鏡會擺在這個位置,想來定是算準了角度,這麼說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在對方的監視之下?

    又想到岳夫人送來的丫頭時不時探腦監視的樣子立刻明白了過來,岳家對我看似充滿溫情,實則處處防備,真是很看重我呢!

    看到這些東西不難過是不可能的,但岳少陵犯險救我這不會作假,於是硬著頭皮道:「哼,那是因為你們的安排讓他們以為我是奸細,現在弄清楚了,自然不會這樣待我,若是有疑心,他怎麼會來救我?」

    衿冷笑道:「他來救你是因為他自己蠢,任何一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冒險去敵人的心臟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還賠上自己花費了數十年心血安插的暗人,這種人簡直就是一頭蠢豬!」

    他竟然說我是無關緊要的人?看他張狂的表情我登時大怒道:「是,你聰明,所以你只會弒父禁弟!澹已經甘心屈服,你還要把他囚禁起來,在你眼裡,根本沒有親情,視他人的性命如草芥,到頭來你除了得到那冰涼的玉璽外你還能得到什麼?」

    「哈哈哈,不錯,我是冷血無情,熱血的人都到戰場上為我賣命去了!」衿眼中閃著濃濃的譏笑光芒,帶著一絲不輕易覺察到的傷痛道:「你太天真了,以為澹真的會收手嗎?只看他安排阿卷在你身邊,就是他不懷好意了!」

    我如遭受雷擊,阿卷,莫非是澹的人,那個笑容如陽光般的女孩子,目光清澈,逗我開心的天真女孩子真的是澹的人?

    我搖著頭,防備而不甘地看著他失控地叫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騙我!」

    衿不知道是嘲笑還是憐憫,目光複雜地看了我一眼道:「在這陰暗的後宮裡,除了自己你以為有人值得你相信嗎?好,今天我就讓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相,勸你趁早對他死了心,免得你又要白費力氣逃走!」

    直覺的,我不想去看,但又忍不住要去看,澹,你是我最後的信任,千萬不要讓我失望!

    正在神思恍惚之時,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冷,一股濃重的殺氣湧現,幾個蒙面的黑衣人從天而降,將衿團團圍住,我這才發現兩人行到了一處偏巷,巷牆即高,道路又窄,進退無路,正是伏擊的好地方。

    衿傲然而立,沒有絲毫慌亂,眼中殺機暴漲,他低聲道:「你在馬上別動,他們的目標是我,不會傷害你!」

    這時一個黑衣人已經衝了上來,衿果斷地將手中的長劍擲出,一劍命中那人的心窩,黑衣人圓瞪著眼當時斃命,其餘的幾個形成前後夾擊之勢,又快又狠的發起了進攻,幾人都不說話,只聽到兵器叮叮的碰撞聲,在這窮巷中展開了搏殺。

    衿揉身低身避開幾柄長劍的攻擊,五指成爪,抓向其中一人的咽喉,那人的劍離衿的心窩只有半寸,卻生生被他抓死,衿後心大露,其餘三人一使眼色齊齊將短劍刺出,衿放聲長笑,摸出飛刀,只見寒光如芒,直取三人的要穴。

    三人還末近身便已經受傷,趁三人受傷的機會,他反身抓住另一人的胳膊扭到身前,折斷骨胳,用匕首在他脖子上輕輕一劃,如切豆腐般割斷他的喉管,那人登時斃命,五個人二死三傷,其中一人招呼一聲就要逃命,衿不慌不忙的彎弓搭箭,三箭齊發,成品字形射出,箭如流星,直擊三人後心,幾聲低低的慘叫聲過後,三人便撲倒在地。

    這一串動作說起來複雜,但衿只用了片刻功夫,身手之矯健,箭法之精準,搏擊之有效,實為高手才有的動作,看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回頭,把箭背在身上,朝我驕傲的輕扯一笑,那笑容尚末綻開便化為殺氣,衿整個人肌肉緊繃,突然暴發,如豹一般撲了過來:「小心!」

    「怎麼了?」他來勢極快,倉促間我只能短暫的一問。

    「該死!」他撲到我身上,兩人滾下馬,我這才發現原來一個黑衣人並沒有完全斷氣,拼著最後一口氣向我擲出一枚飛剽,此時那枚飛剽正牢牢的釘在衿的臂上。

    他拔出飛剽,上前捏住黑衣人的下巴冷酷地問道:「是誰指使你來刺殺朕的?」

    黑衣人面露怨毒之色,一咬牙,黑血從唇邊溢出,已經氣絕。

    「恐怕還有埋伏,我們快走!」他躍上馬,一路狂奔,直到看到宮門,才慢了下來,我背上的冷汗濕透了衣衫,衿的左臂漆黑一片,高高的腫起,我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默默地站在一邊。

    衿吃了驅毒的藥丸,隨意包紮了一下傷口,冷著臉對還要勸他休息的大夫道:「不過是一個小傷而已,不要再羅羅索索沒完!」他轉過頭對著表情複雜的我挑眉:「跟我來!」

    一路上,我沉默不語,內心卻如海嘯一般奔騰著,原本是存了那麼一絲奢望,相信有溫情的,所以才覺得生活末必全是黑暗,也是有陽光,而衿,如今就要把這一層華麗的外衣撕開,露出猙獰的現實來,叫我怎麼接受得了?心中是這樣想的,腳步卻不聽使喚的跟著他向牢中行去。

    重重的鐵門和森嚴的守衛顯示這裡是關押重犯的機密牢房,牆壁上燃燒的火把把兩人的影子拉長,唯聞果果的腳步聲在狹長的走道上響著,每隔十步就有一個侍衛,見到衿將手中的兵器垂下,彎腰行禮,齊呼皇上,我微微皺眉,難道澹也被他關起來了?

    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來到一個單獨的牢房外,衿示意我在外面等候,自己走了進去,我穩住心智告訴自己一定不會是澹,衿既然當著百官的面封了他為王,如果暗地裡關押起來,恐怕會引起公憤,目前以他的實力還不敢這麼做。

    「你的嘴還挺硬?還不說出你主子的同黨來,嘿嘿,倒是枉費了被你利用的人的一片心,還求朕放你出去!」衿聲音上揚,明顯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屋裡的鐵鏈響了一下,一個清冷的女聲鄙咦地呸了一口道:「即墨衿,你少在這裝好人?想陷害我家王爺,門也沒有,我阿卷賤命一條,要殺要刮隨你便,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了!」

    衿放聲大笑:「哈哈哈,果然有骨氣,我的貴妃,進來吧!」

    我推開鐵門,定定地看著一臉堅毅,視死如歸的阿卷,只覺得她離我那麼遠,那麼虛幻,讓人疑心看到的她只不過是一個假面具而已!

    這短短的幾步,猶如鋪上了荊刺一般舉步維艱,我看到她的表情由驚愕變為愧疚,最後慢慢地低下了頭,不敢正視我的眼睛,我如哽在喉,很想問她為什麼要騙我!

    想起初次見面她一臉陽光般燦爛的笑,她陪我逃走時的勇敢,在王府裡的相濡以沫,獨居時的悉心照料,一直以來把她和阿皎當姐妹一樣看待,原來還是一場鏡花水月的虛幻,不過是別有用心的安排!

    往日裡的點滴如冰雪驟融,由小溪匯成江河奔湧而來,原來澹安排她陪嫁是別有用心的,想到我和少陵商量寶圖的藏處時阿卷曾在屋內倒茶,後來多半在屋外偷聽,而寶圖失蹤那一日她和阿皎出門尋我,後來只見了阿皎,阿卷最後才出現,我腦中如閃電劈開了一條亮而殘忍的縫隙,原來她才是偷到真寶圖的人!

    衿墨色的眸子裡掀起滔天的怒意,如狂風暴雨一般逼得我後退半步,他冷冷的笑,眼中帶著說不清的含義,咬牙說道:「不要給朕講仁義,你還不配!哪些心慈手軟的人就讓鮮血來塗滿他們的身體,只有夠狠才配擁有這個天下!澹對你這麼重要?重要到連一個奴才你都要維護?哈哈哈,上官靜婉你給朕聽著,你越在乎的人,朕就要越毀滅他們!」

    他的話,很混帳!

    但我仍努力地忍耐著說:「你覺得這樣做有意義嗎?自小我就在別人的欺侮下過日子,受盡了白眼,而你,則是錦衣玉食,享盡了榮華富貴,還有什麼是你得不到,為什麼偏偏要來破壞我的生活?就連少得可憐的關心我的人你都要不放過?」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更恨你!

    衿默言不語,緊抿著嘴不回答,我心中一片冰涼,苦笑道:「是的,我差點忘記了,你連自己的親生的父親都可以殺,還有什麼你不敢做的?」

    他皺眉,終於忍耐不住,胸膛起伏著,拖著我一直到龍傲宮仍然氣憤難平,他背對著我,聲音平板地說:

    「你認為一個母親地位低微又早逝的皇子在這皇宮裡能過得快活嗎?我九歲時被炎欺在背上當馬,被逼捉蛇來給他和澹玩,其實他知道我怕蛇;十三時被皇后下藥差點毒死,十五歲時因觸怒老頭子,被流放於塞北苦寒之地守營,這其間還有數不清的暗殺和算計,但是我有權力反抗嗎?我沒有,自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要想別人順從你,你必須比他更強!

    所以我才會忍辱負重,什麼最累我搶著幹,什麼事情最危險我一馬當先,我做這些政績,一是給老頭子看證明我的能力,二是博取賢名,收擾人心,但最後呢,繼承帝位的不是我,他要立毫無寸功的澹為太子,還要致你於死地,如果不是我登上大位,你以為你真的可以平安的渡過餘生嗎?我殺他,是因為若是心軟,死的人就是你我!」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良久沒有回過頭,只是那麼筆直地站立著,像一尊雪天裡的冰雕,冷而堅硬地立著,讓人不敢靠近,但分明感覺到他的涼意還有孤獨!

    是的,我應該想到皇子們從來比民間的任何一個孩子生活得都苦,尤其是涉及到皇位之爭的時候,很多時候在他們幼年時命運就在無形的黑手安排下,注定了不能活得長久,衿也許是幸運的,但這種種明斗暗爭早鑄就了他的鐵血性格,若不然,也不會站在這個位子!

    初夏的陽光明媚而熱烈,肆意地流淌了一地,但是我卻感覺不到它的溫度,因為它從末真正照進這個深而華麗的宮殿中,微微的風吹起皎綃無聲的飄蕩,在訴說著宮中奢華的同時也在訴說著宮裡每個人的不幸命運。

    我歎氣,慢慢的轉身,知道他決定的事情不能更改,何況自身都難保,就在踏在青紋鑿花的方磚上第一步時,衿慢慢的轉身,緩緩地說:「你若需要,我會另外選更好的宮女!」

    我頭也不回淡漠地說:「不用!」

    阿卷,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昂著頭,把眼淚倒進心裡,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我走得很堅定,不想讓他看出我的脆弱,我們之間的怨恨已經太深,只是言語的交流都會擦出火花,注定永遠不能說服彼此。

    難道我真的就要被禁錮在這重重深宮之中,終日對著衿冰冷的臉和他喜怒無常的脾氣?難道我要一輩子壓抑著自己,忘記從前的種種屈辱來迎合他?

    不,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娘娘,小心!」一雙堅實的手臂擋在我面前,阻住了我的腳步。

    我驀地回過神來,原來不知不覺走到了廣寒湖邊,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要掉下去了,寧默不知從哪裡出來拖住了我,見我回過神,立刻鬆手,垂首站在一邊。

    我拂掉石凳上凋零的荼蘼花瓣,墊了軟絹坐下,對他勉強一笑:「寧護衛放心吧,我是不會尋死的!」

    是的,死永遠比生容易,但上天給了你生的權利,你就要勇敢的活下去,哪怕心中的夢很遙遠,也不要輕言放棄!

    望著一架子開得火紅的荼蘼花,不由得恍惚起來,開到荼蘼花事了,原來已經是夏天了,就連這荼蘼也灰了心,散散地凋了一地。

    我揉著花瓣,在手心浸紅了血色的汁液,慢慢地說:「寧護衛,給我講講你是怎麼生活的?」我想知道你是怎麼在這麼暴躁易怒的人手下活了二十年,而且還對他忠心耿耿!

    寧默目光投向遠方,似乎在選擇該如何措詞,半日方道:「主子對我們很嚴格,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要求我們文武雙練,而且每月一考試,不合格的人會被淘汰,而那些淘汰的人等待他們的就是死亡!主子說過只有強勢的人才有活著的權利,所以我們每個人都努力地想要更強!

    在我們的眼裡,沒有對錯和是非,是有服從,我記得在一起的三百人最後只有三十個人留了下來,這些人會被選為暗人,為主人剷除異已,暗中保護主子的安全!如果任務失敗,就會自盡,因為主子不容許錯誤,他常說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所以不能讓敵人有絲毫可乘之機!」

    寧默只是平淡地說著這些事,好像吃飯喝水一樣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但我卻聽得心驚膽戰,不由地反問道:「難道你不覺得他殘忍嗎?難道你從末想過離開他,可正常的生活嗎?」

    寧默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主子說得很有道理啊,而且我們是孤兒,早就沒了選擇的權利,出去也不過是做殺手而已,主子待我們不錯的,無論吃住都極好,而且也會保護我們,只要有人敢動他的人,那個人一定活不到看見第二天的日出!」

    我歎氣,原來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樣的,不知道是說他們忠心好還是說他們愚蠢好,我站起身,心中暗暗下決心,我不會就這樣放棄,我一定要過我想要的生活,衿,或者能當一個好帝王,但絕不是我想要有,這裡的空氣太稀薄,這裡的血腥味太重,他欠我的太多,我甚至不想停留在這宮中一分一秒!

    然而事情往往不遂人願,就在我再一次嘗試逃走的時候,朝堂上卻發生了極大的動盪,衿政權初立,本就不穩,整個國家猶如實生嬰兒一般脆弱,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從而再次改朝換代。

    雖然他採取了鐵血手段來清洗打壓朝中的反動政權,但一些散兵游勇卻是不能一網打盡,岳陽趁機發動了大規模的反撲,而夏涼兩國也屯兵關外,不時的進行小規模的騷擾,樣子蠢蠢欲動,只得時機成熟,就會趁火打劫,坐收漁利。

    周國的前線軍防不得不拉長,顧全三面,這樣一來就造成糧草緊缺,國庫空虛,幸爾已是麥收時期,水草正盛,糧草勉強可以補給。但黃河一帶去年發大水,顆粒無收,自然無法交賦,減少了大部分的收成,讓衿頭痛不已。

    本來準備的封禪和後宮的立後事宜也順延了下來,朝中上下提倡節儉之風,努力的壓縮開支,以供前線的備戰所需,新式的武器研製出了不少,可是卻沒有銀子出資打造,這窘迫的境地讓衿這才意識到商人的重要性。

    他首開先例,放棄了對商人的岐視,並許諾捐銀十萬兩以上者,可以得一個小官職,當時重農輕商,這些商人雖然富甲天下,卻地位甚低,由於周國一向嚴厲禁止賣官鬻爵,所以他們即使用盡了手段也難得一官半職,如今正是翻身的大好機會,豈有不奮勇捐銀的?

    但是朝中大臣諸多反對,並對這些商人嗤之以鼻,並表示對與這些人同朝為官的氣憤。其中大學士蘇行之最為激烈,他夜不能寐,坐立不安,最終連夜上表,奮筆疾書,洋洋灑灑地寫了厚厚的一個折子,痛斥商人重利輕義,斂財聚富,狡詐奸滑等數種罪名來表達自己堅決不與這種人同朝為官的決心。

    據說折子開始以正楷書寫,寫到一半竟變成了行書,最後以狂草收尾,末尾的署名更是濃墨重劃,可以想像他的心情是何等的激動。

    但衿看了折子只是微微一笑道:「蘇大人的也說法倒也不無道理,但是請大人想一想,只靠我們節衣縮食,能省下多少銀子?」

    蘇行之一挺腰道:「臣願意將奉銀全部捐出,為我朝出力!」

    他這話一說不免遭到其餘同仁的白眼,暗中笑他迂腐不堪。

    衿也不生氣,算了一筆帳道:「蘇大人此心朕明白,但蘇大人即使捐出一年的奉銀也不過幾千兩而已,但這些商人一捐最少是十萬銀,可以頂蘇大人為官五十年的奉銀,更何況給他的官職低微,而且只是擔個虛名,並沒有實權,但這樣卻可以解了燃眉之急,又能拉擾這些商人為國出力,一舉兩得,又有何不可?」

    朝中大臣紛紛點頭附合,蘇行之濃眉一擰,固執地說:「臣堅持!」

    衿臉色不再溫和,厲聲道:「若滿朝之人都像蘇大人一樣堅持已見,為個人的喜好而置國家於不顧,那朕只有為顧全大局面而不得不委屈大人了!」

    一個年輕的學子也站出來道:「皇上聖明,蘇大人只是一時糊塗,請皇上熄怒,臣以為學而變則通,如果只是一味的讀死書而不知變通,恐怕會誤會聖賢們的意思,反倒不如不讀書了,蘇大人經過皇上的教誨已經知道國家的利益大於一切,一定不會再堅持已見,是不是,蘇大人?」

    蘇行之第一次看到這位年輕的君王發火,嚇得立刻跪下,頭觸玉磚,再者衿說得的確有道理,自己剛才是太衝動了,眼見這個年輕人雖然言辭尖刻,倒也算給了自己台階下,於是磕頭道:「皇上聖明,臣剛才糊塗了!」

    衿這才舒眉請他起身,目光灼灼地看著那位年輕的學子:「嗯,說得不錯,甚和朕意,賞!」

    年輕學子立刻跪地拜謝,他因為善於揣摸聖心,又聰明機智,從此一路高昇,伴在衿左右,就是後來的左相參湖綠。

    敲定之後國庫的銀子以成倍的速度滾滾流進,新式的武器如:連發弩車、倒勾環鞭、強力五人箭、飛天爪等源源不斷的打造出來,為了保證質量,避免重複打造的浪費,武器俱以混合金屬製成,經反覆鍛造,不易折斷為上品。

    當這一匹新式的武器和糧草一起押運邊關時,岳陽開始對燕門關發動了新一輪的進攻,這燕門關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正處在遼陽和周國的燕郡分界線上,更危險的是側面是夏國的邊界,可謂三處咽喉要地,因此衿最重視此處的防守。

    聽聞岳陽火力甚猛,衿也生起了馴服之心,他也要在登基後做一件威震三國的事情,來提高自己的名望,更想躍馬疆場來保他拼盡心血奪來的皇位,於是決定御駕親征,一來鼓舞士氣,二來與岳陽正面抗衡,一舉消滅這個一直拖他後腿的大敵。

    我納悶地聽完寧默第一次說了這麼多話,這才皺眉道:「這與我何干?」

    他淡淡地說:「主子讓屬下來告訴娘娘一聲,這次出征會帶上娘娘一起去?」

    什麼?我一急站了起來,差點帶翻了茶杯:「為什麼讓我去?」

    本想趁他不在偷跑出宮,他如果真帶我去,可是死也逃不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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