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政和殿出來的時候,我的心和天空一樣沉。抬眼看天,似乎又要下雨,南方的天氣就是這樣,天氣反覆無常,說下雨就下雨,說出太陽就出太陽。
一如人的心情。
「鳳姑娘,您要走?」最近蘇公公對我尊敬得很,果然是很會看主子臉色的好奴才呢。
我點頭:「嗯,小蘭子以後就待在政和殿了,吃的用的,都不許怠慢,但是,不許走出政和殿一步!」
小蘭子就是那位幫我捉筆批奏折的小太監,我幫雁無痕批奏折的事情要是傳入朝臣們耳中,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麼事端來。
所以,小蘭子啊,你是懷璧其罪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也是沒有辦法——雖然,我深刻明白失去自由的感覺是怎麼樣的。
這次出來,只有我一個人,青家姐妹和容慶嬤嬤我是一個都沒帶,倒是顯得自由一些,也不急著回青鸞閣。
心情有些壓抑,雁無痕這麼堅強的人,居然在我肩頭哭了,讓我有些承受不住。腦子裡空空蕩蕩的,只存得下他哭泣的樣子,無聲的,暖暖的淚落到我的脖子裡,卻讓我感覺無邊的冰冷。
是的,他感到冷,他想從我的身上吸取暖意。
可憐的孩子,現在,明明是炎炎夏日啊,那無邊的冷寂,是從何而來?
我隨心而走,如今我的地位和往日不可同日而語,宮人們看到我都會自動讓開道來,嬪妃們暫時也不會上前來挑釁。再說,這個時候了,誰不在自己宮裡等著避雨呢,誰會在不明形勢的情況下,來見我這個在宮裡不上不下的人呢?
是敵是友,到時候還很難說呢!
「雁無痕,你這個王八蛋,當年我就不該聽你哥哥求情把你留下,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不過是你哥哥用自己的身子去換來的賤命,你沒有當皇帝的命,你當不了幾天了,軒嵐要亡了,要亡了!」
我猛抬頭,要命,我怎麼走到思秦宮來了?
既然來了,不如進去看看吧。我現在對雁無痕的生平起了些好奇心,這個讓他痛恨到咬牙,說是小時候欺負過無儔的雁無稜,到底和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進門看到的居然是那個在無儔喪禮上被貶的褚大人,一見到我,堆了一臉諂媚的笑容:「鳳姑娘,是什麼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
我一向瞧不起這種東倒西歪的小人,瞪他一眼道:「我很老嗎?」
「呃……鳳姑娘是天人之姿,怎麼會老呢……」褚永蕪狠狠往自己臉上一抽,「瞧這張破嘴,呵呵,鳳姑娘,您到此有何貴幹?」
「我來看看秦王!」我朝著屋裡看了一眼,一眼望過去,黑乎乎的。
「嗨,那瘋子有什麼可看的,鳳姑娘,別髒了您的尊足!」褚永蕪趕緊攔著,「那屋子裡髒得很,您就別進去了!」
「髒了,你就不會打掃一下?你不知道,皇上是派你來伺候秦王的嗎,你是怎麼伺候的?」我臉色一沉,看看裡屋,果然是又髒又亂。
一個皇子,一個皇后,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物,現在下人都沒了,又怎麼會自己去整理屋子呢?
天那麼熱,屋子裡都有一陣陣的臭味,就算是心情很好的人,住進去也立刻變得很煩躁,難怪他們母子會整天以罵人為生活的全部了。
褚永蕪見我臉色不善,立刻躬著身子連連道:「是是,小的這就去打掃,您稍等,稍等!」
見他不知道要去哪裡找工具,我搖搖頭,這個傢伙,其實我明明看到他眼中的不屑,對於他來說,我這個小女子,根本不入他的眼。只是,目前我還有利用價值,哪天他爬到了我的頭上,一定會將我踩得死死的!
這種小人,在現代,我也見得不少了。
所以,只要我還得勢一天,我是絕對不會讓這個小人有翻身的那天的!
抬腳走進內殿,屋內的一切都只能用「髒亂差」來形容,除了雁無稜所坐的窗台前有點亮光透進來,其他地方,在這個晝長夜短的夏天傍晚,只能朦朦朧朧看個大概。
「你?」首先發現我的是馮皇后,她早已不似之前那般有精神地叫罵,眼珠有些渾濁,見我進門,有些呆滯地看著我。
「你這個賤女人,進來做什麼?出去!」雁無稜很明顯也看到我的存在,眼睛立刻充血,朝我撲過來。
「悉悉索索……」
「啊——」我慌忙一個轉身,躲過他朝我的脖子伸出的魔爪,也聽到金屬抨擊地面所發出的特有的響聲。
那是什麼?
昏暗中,看不大清楚。
「稜兒,別這樣!」馮皇后忽然嚴厲起來,面如死灰,彷彿生無所戀,「就算你殺了她,又能怎麼樣呢?」
雁無稜對他母后的妥協有些不滿:「母后,如果不是這個賤女人在靈堂前作證,雁無痕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登上王位?」
我冷笑:「秦王殿下,若是沒有我作證,雁無痕就當不上皇帝了嗎?」
他一愣,當時的形勢他應該記得清清楚楚,雁無痕早就什麼都準備好了,我不過是個幌子,讓他更名正言順地當上那個皇帝而已。
兵權在手,連武將軍,和雁無痕都是一夥的,他一個小小的得先帝寵的秦王,能奈何得了他嗎?
「你如果是來這裡看笑話的,就給我滾出去!」惱羞成怒的雁無稜再次向我撲過來。
我趕緊招架,身上已經給重重打了一下。說實在的,雁無稜的身手還不錯,只是人在盛怒中難免少了些章法,而且他也沒料到我也練過幾手,心中存了不屑,倒是沒打中我的要害。
即便是這樣,我也是連連後退,一直退到了門邊。
「鏘!」一聲,聲音無比清脆。
急著門外的亮光,我總算看清了雁無稜的脖子上原來幫著一根粗大的鐵鏈子。
沒錯,就是脖子上,就像狗一樣地拴著。
難怪剛才老是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也難怪雁無痕將思秦宮的所有下人都撤走,只留了褚永蕪一個人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