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駕著馬車,穿過繁華的蘇城大街,來至一處毫不起眼的宅院門口前。
馬車停下,秦姨扶著凌清洛下了車。
這時,從宅院中跑出一個年約八、九歲的女童,歡躍地朝著他們喊道,「爹爹,秦姨,你們回來了。」
「寄情,傻愣著做什麼,快給小姐請安。」張福把幼女拽到凌清洛面前,滿懷歉意道,「凌小姐,這孩子出身鄉野,不懂規矩,您多擔待。」
小女孩怯怯地來到凌清洛身邊,低聲道,「寄情見過凌小姐。」
小臉微垂,眼中眸子靈動,似有不安。
「張福,沒關係,不必多禮。」凌清洛望著寄情,輕柔地道,「你叫寄情!」
張福不識文墨,怎會取出寄情這般詩意的名字,唯一的可能,便是——,寄情,寄情——寄清。
遙寄相思至何處,心緒搖落,煙波千里,清愁最先聞。
凌清洛心中一痛,表兄,你這又是何苦?
寄情抬起頭,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少爺口中的清洛表妹:目若秋水,瀲灩流轉,甚至於遮掩了臉頰上若隱若現的疤痕,淡雅的身姿,更添一種無法言喻的氣韻。
「小姐真美!」寄情不自覺地脫口而出,略帶稚嫩的童音,嬌脆悅耳。
凌清洛輕顏而笑,淺淺的笑意,若有似無。
抬起頭,凌清洛一臉詫異,『凌府』,這座宅院大門之上,竟然是表兄親手書寫的『凌府』,步入大門,邁過門檻,凌清洛心中的震撼,越來越濃。
梧桐遮陰,青石鋪路,墜葉紛紛飄落,或旋於半空,或碾作成泥,遠處翠竹夾道,楊柳迎風,這一番佈局,仿若與尋香閣後的院落,同出一轍。
當日,表兄帶她到尋香閣,本以為,表兄是為了她,才將尋香閣的後院佈置成僻靜幽深,卻不料,原來。
或許,表兄的內心,也如她一般,清冷寂寥。
庭院雖小,但匠心獨具,一石一木,皆由表兄親自督促修成。
張福和寄情退下後,秦姨指著庭院右側的房間,惋惜道,「凌小姐,此處是少爺的書房,您不妨去看看。」
凌清洛微微頷首,蓮步輕移,緩緩而行。
房門半推,裡面一片幽暗,許是多月未有人踏入書房,凌清洛剛一進去,便聞到一股潮濕之氣,仿若帶著幾分森冷和陰鬱。
凌清洛將房內的窗戶,依次打開,暖暖的光線,穿庭越窗,轉過身,她傻傻地站在窗前,眸中濕意叢生,朱唇努動,喃喃道,「李茂生,你這個癡兒!」
眼前之景,驚得她,淚如雨下。
整個書房的壁上,掛著全是她的畫像,一幅幅丹青,皆被表兄精心裝裱,凌清洛慢慢地走近,第一幅題名『鳳落江南』,畫的是她剛來李府時,身著一件橙色的羅衣裙,腰間繫著繡有百合的素帶,。
第二幅,『詩才盡斂』,想不到,她的那首詩,表兄早已一字不漏地謄寫了下來;——
,第十七幅,『隱入深庭』,一襲紅嫁衣,嬌艷似火,卻如行屍走肉,凌清洛駐足低語,「表兄,原來,你都知道。」
一幅幅的畫卷,在凌清洛眼中掠過,或濃妝艷抹,或青衫男裝,或淡雅羅裙——,及至最後,在尋香閣的後院中,她手拿紙鷂,蓮步輕旋,衣袂翩躚,唇邊瑩然嬌笑。
「才道清夢無覓處,未覺梧葉落階前!」凌清洛低低地重複著表兄畫中的題詞,心中悵然若失,悲涼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