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洛望著李玉琴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才幾月未見,表姐怎麼突然就像變了個人似地,曾經的表姐,即使平日裡待人和善,但內心總是高傲自負的,可如今,沒有了往日裡的傲慢,有的只是蕭瑟和憔悴。
然不管怎樣,表姐待她還算不錯,現在見表姐成了這般模樣,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憐憫之情。
程元瑞安慰道,「涵兒,前事如流水,人各有命,你就看開些吧。」他的情緒彷彿越來越受她影響了,她一旦面露悲慼,他的心也跟著難受,這樣下去,可怎生得了。
「元瑞大哥你說,人為什麼要活著。」這個問題,她也曾問過表兄,當時表兄告訴她,人活著就是為了活著。表兄為人疏狂,行為不羈,他只願在凡塵中沉迷,一醉不醒。可惜,她沒有表兄的那份情懷,因為,她還有深仇大恨要報,除了報仇雪恨,她猜不透,她為何還要在這個世間獨活。
程元瑞聞言,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眸中包含了太多她看不清的東西,輕聲的歎息自他的薄唇中傳出,彷彿帶著幾分無奈。
「人活著,或許就是為了自己所愛之人,免得他們在世間太孤單寂寞。」程元瑞的話,凌清洛似懂非懂,彷彿又在一瞬間,醍醐灌頂。
也許,就如元瑞大哥所言,為了自己所愛之人,故而才在世間歷經磨難。那麼她呢,是否因為他的存在而存在?她的夫君,該是對她怨恨的吧,那一日,她將話說的如此決絕,毫無轉圜之地。
依依無緒,漫記舊蹤跡,斷腸誰最苦?鮫珠暗滴,菱花易碎,可知否。
直到很久以後,凌清洛才終於明白,今日元瑞大哥口中所說的愛,是無怨無悔地付出,至死方休。
嘉措曾問佛,如果遇到了可以愛的人,卻又怕不能把握該怎麼辦?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凌清洛蓮步輕移,聞環珮之鏗鏘,纖腰慢擰,衣袂乍飄兮。朱唇輕啟,低聲相問,「元瑞大哥,嫂子離世後,你可還愛過何人?」
程元瑞鰥寡五載,也未見他娶妻續絃,凌清洛經不住心中好奇,略帶猶豫的問道。
「涵兒想聽真話,還是假話。」程元瑞的話裡帶著些許不可名狀。
凌清洛心中的疑竇漸起,「何為真話,又何為假話?」
「所謂真話就是說與不願聽之人,而假話就是說與想聽之人。涵兒是想聽,還是不願聽。」程元瑞繼續故弄玄虛。
「那麼元瑞大哥是願意說真話給涵兒聽,還是喜歡說假話糊弄涵兒。」凌清洛也不急,爭鋒相對。
凌清洛巧笑倩兮,顧盼之際、目若秋水,在程元瑞的心中泛起點點漣漪,這一刻,他強行壓下心中欲要脫口而出的傾慕之言,這一刻,他恍然覺得,此生在她身後默默地守護,他也無怨無悔。
「人小鬼大,管好你自己就好了。」語鋒一轉,程元瑞假意呵斥道。
不說就不說,她才不稀罕呢,凌清洛嬌顏微嗔,桃羞杏讓、燕妒鶯慚,這又使得程元瑞頻頻失神,這個小丫頭,她不知道她對他的誘惑有多大,一顰一笑,都會讓他神魂顛倒、不知所措。
「涵兒,乖乖的看書去,不許抬頭。」嚴厲的言語只不過是為了掩飾此刻的情動。
程元瑞轉身回到書案上,重新批閱公文,自從把她帶在了身邊,他總免不了要分神,幾日來公文堆積,他再不批閱就真成了玩忽職守。
凌清洛手持詩卷,嘀咕道,「專制,蠻橫,不講理。」她怎麼就這般沒骨氣,他一大聲呵斥,她就嚇得縮手縮腳,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嘀咕什麼呢?」偏偏某人還耳聽八方。
凌清洛忙將頭埋入書中,隨意在詩卷中挑了一句,低聲道,「渾不記,幾度心碎,為何人?」
『渾不記,幾度心碎,為何人?』程元瑞喃喃自語,涵兒,你想他了,是嗎?
微不可聞地歎息在嘴邊縈繞,程元瑞放下手中之筆,凝望著眼前之人,心痛難抑。縱使鎖她在身邊一輩子又如何,他終歸留不住她,圖一時的虛幻之景,而付出一生的期盼,為何人!
手中的詩卷,早在多年前她就爛熟於胸,凌清洛百無聊賴地將詩卷顛來倒去,忽然,她玩心大起,將詩卷一頁一頁的撕下,看著滿天飛舞的碎紙,不知為何,她的心中痛如刀割。
白雪皚皚埋荒徑,孤墳郊野寒鴉啼;冥錢頻撒恨難盡,且將黃泉唱新曲。
爹,娘,清洛不孝!
腦中往事再現,凌清洛的眼中含著隱隱淚光,雙手不由自主的拽緊了衣衫,眸中憤怒交替,赤紅如殘血,這個仇,她非報不可。沒有人能阻擋地了她的決心,元瑞大哥盯得了她一時,卻盯不住她一世。
嘴角淺淺的笑顏,帶著嗜血般殘忍,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她,冷漠無情。
凌清洛抬起頭,眸中早已清澈如昔,嬌美的容顏,柔情綽態。她站起身,緩緩的朝著程元瑞行去,及至他身側。
「元瑞大哥。」一聲悅耳甜美的喊聲在程元瑞的耳旁迴盪。
程元瑞猛然抬首,臉頰發燙,心中躁動不安,如此近的距離,他與她相視而對,翩躚聘婷的姣姿,靈秀婉轉。
「涵兒,有事嗎?」極力壓制著心中那股的浮躁之氣,程元瑞的面上依舊波瀾不驚。
凌清洛嫣然一笑,萬般柔情繞眉梢,那絢爛的笑顏蠱惑著程元瑞一步一步的沉淪,輕付一生情,自遣一淒然。
「元瑞大哥,今晚能不能帶上涵兒一同去赴宴。」丹唇外朗、皓齒內鮮,凌清洛可憐兮兮地哀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