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顛覆,冷光驟起,世間如修羅。
趕到無涯谷的眾人,誰也沒有想到,此生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桃花肆意開放的樹林裡,飛鳥扑打著翅膀向空中飛去。山谷間流動的溪水嘩嘩流淌。唱起清脆的小調。
滿地的殘肢斷臂,死屍鮮血匯成一條小河深深的滲透到大地的深處。崩塌的房屋燃起熊熊烈火,火光一線。啪啪作響。
在火光最先熄滅的地方,站著一個人。
四肢上掛著粗厚的鐵鏈,上身遮蔽的衣服破敗不堪。全身籠罩在一片鮮血之中,就連那髮絲間滴落的,也是那觸目的鮮紅。嘴角陰森的笑上乾涸的鮮血結成一條黑色的長線掛在唇齒之間。
她的前面是一堆廢墟。一具被燒焦的屍體委縮成一團。她的手上還是握劍的姿勢。剛才鎖她的牢房也被她一把火燒了。風瓷在打鬥中再次不知去向。
外面是明亮的艷陽天,那些滿地的醜陋毫無遮掩的暴露在烈日之下。
須光必須要摧毀了這一切。剛才凌辱過她的人,她一個也沒有放過。身體裡有種奇怪的力量在遊走,支配著她所有的屠殺招式和思想。她見人殺人,見佛殺佛。那日將她擄過來的上百號黑衣人,也在她手間的起落裡全部斷送了性命。
誰也沒看清楚她手上到底是什麼,只見她一揚手,揮向那具燒焦的屍體,頓時就潰散下來,灰飛湮滅。
須光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停頓住。
今日得到消息前來無涯谷的人:牧千河,金財迷,蘇美善,牙玄,九奘,臨川,他們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著她。
蘇美善的眼眶濕潤起來。
他們來晚了嗎?從來不輕易殺生的須光為何會殺死那麼多的人?到底在她失蹤的這五天裡,發生了什麼,會讓她憤怒至此?
牧千河的雙手握的很緊。在看到須光身上襤褸的衣服時,他的心頓了一下,原來,她真是女子。是我害了她嗎?
金財迷的眼睛瞇起來,手裡的算盤珠子無聲息地掉落到地上。被他一腳踩碎。
牙玄的身體僵硬。那一片鮮血印到了他的眼睛裡,手裡的毒粉和暗器毫不留情的灑向地上的死屍。
九奘冰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動容。他的手放到蘇美善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轉過臉去沒有再看須光。
臨川,永遠一個表情,誰也無法看明白他真實所想。
「光姑娘。我們來了。」蘇美善的聲音都是顫抖的。這裡的人,除了牧千河,每一個人都是看著她,陪著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彼此之間有著太過深厚的感情。亦都瞭解,會發生現在這樣的狀況,須光之前一定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和刺激。
這是第一次,他們看到站在血泊中的須光,覺得心都在顫抖。
殺死最後一個人的須光被這一聲驚醒,茫然的回過頭。眼裡的赤紅瞬間退去,只見,身後的不遠處,牧千河,金財迷,蘇美善,牙玄,九奘,臨川,帶著寬容和關切的笑,他們就這樣安靜的看著她。不走近,也不提問。只是那樣的笑著,給予了她安定的力量。
須光百感交集。淚水濕紅了眼眶。
試想當你經歷著對於你來說最可怕最醜陋的一切,驀然回頭,看到你至親的朋友,都站在你的身後支持著你,看著你,關心著你,保護著你。他們沒有走遠,他們的出現,告訴著你,你不是孤軍奮戰,你還有兄弟和夥伴。
那會是一種怎麼樣的感動?
須光不在乎他們是否來晚了,也不在乎在這之前受到過怎麼樣的欺負。
此時此刻,回首能見到他們,對於須光來說,亦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夫復何求?
在親娘被殺死的時候,須光沒有哭。在練功疼的要死的時候,須光沒有哭。在之前快要被餓死的時候,須光也沒有哭,無論發生什麼,她從來都是不哭的。一直以來,動不動就假哭瞎鬧的須光,此次,眼淚終於忍不住傾盆落下。
手裡的青劍在她眼淚流出的剎那消失。須光終於支撐再也支撐不住,頹然倒下,「你們終於來了,終於來了……真好……」——
「她這麼下去,該怎麼辦?總不可能睡一輩子吧。」
「老子不知道。」
「嘿,你是玩毒玩藥的,你不知道誰知道?」蘇美善一個側身就朝牙玄撞去,牙玄沒來得及閃開,一張臉緊緊的貼在床柱上都快被蘇美善擠的壓平了。「我讓你不知道,我讓你不嚴肅!」說著又朝他狠撞過去。
床板經不住兩人這麼暴力的撲騰,劈啪一聲巨響,床板塌了下來,躺在床上的人眼見就要被倒下來的床柱壓到,牙玄迅速的出手,把她給抱起來,一把推開蘇美善,跳開好遠站定。
「別鬧了!大家都擔心她,你以為老子不想她快點醒?」牙玄低聲咆哮,留下一臉錯愕的蘇美善抱起須光就去隔間把她重新放回了床上。他本不想發火,只是,原本就焦急不堪,被蘇美善莫名其妙的這麼一鬧,爆發一下也是情由可源的。
須光自從無涯谷回來以後就陷入了昏迷狀態。確切的說應該是昏睡狀態。她的身體保持著正常人的溫度,體內的蒙汗藥藥效也早過,牙玄沒有在她的身上發現其他的毒,按理說她這個樣子,睡一覺就該醒了的,偏偏一連睡了兩個晚上,她仍舊沒有醒來的打算。所有人都急作了一團。什麼藥都試過了還是不見起色。
藥毒本是一家,所以牙玄被眾人囑托負責照看須光。而且,牙玄和須光一樣,常年都是門裡蹲,沒有什麼江湖力量。一方面,其他人要四下探察須光被抓的秘密,另一方面,長歡門此次前來臨安城,是為著搶親大會。現在須光不醒,他們也沒那個熱情參加。但還是要勉強應付出面,同時把第二環節的時間給拖延下來。
畢竟,誰都知道,須光來此就是為了湊熱鬧的。他們都想讓她全程參與這個活動。經歷了之前那一幕後,彷彿他們才看清楚,須光在彼此心裡的重要。也才發現原來自己能為她做的竟是那麼少。
平日裡總在耳邊唧唧喳喳的聲音沒有了,空落落的讓人感傷。沉重的氣氛籠罩在身旁,大家都在心照不宣的奔走,其實是害怕看到靜止在床上的那個人,平靜的沒有一絲生氣的表情,那樣的感覺太痛苦。
牙玄掰開須光的嘴,強行把剛配好的藥一點點餵進去。他的手停留在她的唇上,那裡從前總是合不攏,現在它緊閉著。沒有一點血色。從嘴角流淌出來的藥汁一直流進她的脖子裡面,想到之前蘇美善為她換完衣服哭著跑出來說的話,他就恨不得把那些傷害過的人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