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帶著些許涼意推開窗格直貫房中,暖床上的女子極沒睡像地踢開被子,只見被角處一隻雪狐應聲落地,被桃夭連同被子一起踹下床的球球吱吱叫喚,冰藍色的眼中滿是不悅。
微月進入房中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於是不由得搖頭,輕步上前為桃夭掖好被角。
睡夢之中的桃夭似乎感覺到溫暖,甜甜的笑意爬上嘴角,見此微月也跟著笑起來,不知何時起這個鬧騰的小丫頭便住進了他的心間。
正在微月走神時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咬住了他的腳,低頭一看只見某球正氣呼呼地瞪著他。
微月彎腰將球球抱起,放到一旁鋪滿棉絮的搖籃中,輕聲道:「自己有床還要同那丫頭搶,活該你被踹下來。」微月沒有注意此時自己話語中透露出的寵溺之情,更沒看見球球眼中劃過的那絲笑意。
安頓好了桃夭和球球,微月轉身去關窗子。白色的月光藉著窗格間被夜風吹開的縫隙,偷偷步入房中,留下一地清霜,不經意間望見那空中如鉤的月,竟讓微月憶起那封存已久的往事來。
景琉孝帝是景琉史上唯一為了皇后廢棄後宮的君主,孝帝一生獨愛皇后步氏,然皇后多年不孕,臣工們都為諸君之事大傷腦筋。
後來東戎叛變,孝帝親自帶兵征討,孝帝之弟澤王竟趁孝帝出征之際篡奪帝位,自立為帝,皇后不堪受辱投繯自盡。
戰勝的孝帝回朝路上聽得如此變故傷心欲絕,率軍討伐逆賊,不料竟被手下大將出賣,大將獻孝帝首級於澤帝,帝大喜,封其為忠勇侯,之後澤帝採用一系列血腥手段排除異己勢力,並脅迫史官刻意掩蓋這段歷史,只道是孝帝征途中深染惡疾不治,皇后鬱鬱而終,帝后無子故傳位於弟。
然而沒有人知道皇后和孝帝選擇放棄生命是為了他們的孩子,當年孝帝出征,不久就接到了皇后的密信,原來那時皇后便有了數月的身孕,帝甚喜,抬頭見空中明月便為這孩子起名『月』,然而讓孝帝始料未及的是他最信賴的弟弟竟會在自己出征時篡位。
當時皇后恰好將近臨盆,聽聞澤王有異動,便知情況危急,為了給孩子爭取活下去的時間,皇后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讓宮中老御醫為她提前接生。
提前一月產下皇子,還沒來得及抱抱自己的孩子,皇后便將傳國玉璽放在孩子襁褓中讓親信將孩子送到宮外娘家,並吩咐娘家人想辦法定要保住這孩子。
不過五日,澤王便率軍逼宮。澤王垂涎皇后美色多時,入宮便直入鳳鳴殿,然而殺入殿時卻見皇后投繯殿中,氣絕已久,於是興趣索然,拂袖而去。
孝帝在回京途中聽聞愛人身故的消息悲痛欲絕,當步家人將襁褓中的月送到他身邊的時候,看著懷中的孩子,他便做了決定。
孝帝將最信任的愛將鄭齊恭招來身邊,下令讓其取他首級去取信澤帝,目的便是讓鄭齊恭保護剛出生的皇子。
鄭齊恭惶恐之至,雖明白陛下托孤之意,可讓他弒君是萬萬不可的。孝帝無法只得自盡,鄭齊恭對孝帝遺體嚎哭三日,終是按孝帝遺詔行事。
果然,澤帝大喜,重用鄭齊恭,從此鄭家可謂是顯赫之極,然而令鄭齊恭悔恨終身的事卻在皇子十歲那年發生了。
那年鄭齊恭之子鄭明軒與月皇子偷跑出府玩耍,兩個孩童竟被人販子綁去,人販子知明軒乃是鄭侯爺之子便像鄭家勒索,卻將月倒賣了出去。月的失蹤對鄭齊恭而言無疑是致命打擊,於是那時起鄭齊恭便中風臥床不起。
之後鄭家利用諸多人力物力尋找月,卻終無所得,直至八年後,一個名喚步微月的少年來到鄭家府上求見鄭老侯爺,那病入膏肓的鄭齊恭竟如迴光返照般坐起身來,握著少年的手老淚縱橫……
微月站在窗格邊,伸出手去想要接住那縷清輝,時光好似又回到那海中飄搖的船上。
那年微月被人販子拐賣,關在海船上的倉庫中,周圍都是與他同齡的孩子,那些孩子都縮在牆角哭泣。
十歲的微月害怕極了,唯一想到的便是要離開這個黑屋回家去,鄭伯他們一定在找他,而且也不知那些人販子將明軒關到哪去了,於是他開始試著在桌腳處摩擦繩索。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刀兵相擊的聲響,挪到門邊,透過門縫,便見一名黑衣人如切瓜一般砍倒那群人販子,血,紅色的血在這樣的黑夜中都顯得那樣刺目,可是不知為何,這時他竟不害怕了,只覺得自己週身的血液在叫囂,這種感覺更像是興奮。
不一會兒,黑衣們便踹開了門,門的彈力讓微月的小身子飛出老遠,跌坐在地的微月直直地望著黑衣人,那黑衣人帶著一張銀色的蝶翼面具,眼中平靜無波,並沒有因為適才的殺戮而引起絲毫的波動。
黑衣人亦看著地上抬頭仰視的微月,良久只見黑衣人微笑道:「很好,就是你了。」從此微月便被這黑衣人收養帶到了一個被叫做鳳羽的國家,那個黑衣人也便成為了他的師父。
後來微月也常問師父為何要收養他,師父說那日收拾那幫人販子只因為他們弄灑了他的酒,會帶上個孩子回來也是始料未及的,也許只是因為微月是唯一一個敢與他對視的孩子,暗部需要新的影,而他認為自己找到了後繼人……
「月,不許跑,你是我的……」桃夭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呼打斷了微月的冥想,轉身向暖床上望去,只見桃夭又踢開了被子,剛才那句話顯然是夢話。
微月關好窗子,搖頭淺笑,走到床邊再次為桃夭掖好被角,輕聲道:「怎麼辦好呢,你這丫頭這麼愛踢被子,我豈不是要守著你整夜?」明明是抱怨,可那臉上洋溢的分明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