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嫣然伺候昭雲起床,走進屋內看著床上尚在夢中的雲兒心下奇怪,以往雲兒是極淺眠的,今日怎變得如此貪睡了。走到床邊伸手撫了撫昭雲的額頭見沒有發熱,便柔聲道:「雲兒,該起床了。」
床上的人兒困難地睜開眼睛,翦水般的眼瞳慢慢有了焦距看著眼前人,虛弱一笑道:「然姨。」嫣然見昭雲似乎不適便問道:「雲兒哪裡不舒服嗎?」昭雲搖搖頭,其實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就是覺得乏力異常。伸手按了按太陽穴歪著小腦袋道:「就是覺得困,好似睡不醒一般。」
嫣然看著雲兒半開玩笑的樣子想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應該是雲兒這幾天累了吧,前日自己遭人暗算,也不知昨日又發生了什麼,雲兒畢竟是個孩子,自己是真心為這孩子心疼於是道:「那不如再睡一會兒可好?」昭雲看見嫣然溢於言表的關心覺得心裡暖烘烘的,甜甜笑道:「不了,爹爹說了今日要教雲兒練劍呢。」
花園裡,南宮傲將親自雕刻的小木劍送給昭雲,教導兒子如何拿劍、用劍。可是不知為什麼他感覺今天這小傢伙有些無精打采好似站著都會睡著一般,於是走道雲兒身邊蹲下與他平視道:「雲兒覺得無趣嗎?」昭雲神遊天外的魂魄終於被扯了回來,強打精神道:「沒有,孩兒正在領會爹爹說的劍道。」
南宮傲狐疑道:「哦,是嗎?」本要教訓一下這撒謊的小傢伙,可一看到那小臉上的委屈表情只得作罷,想來自己是否太心急了畢竟還是個娃娃,復而又想起那日在書閣,這小傢伙還和自己撒嬌要出府去玩,小孩天性,再看看那失了神采的小臉便溫和道:「今日就到這裡吧,明日浴佛節,雲兒同你母妃一同出府去散散心。」
說罷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轉身離開。昭雲心中納悶之極自己這是怎麼了,好像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一般,精神難以集中,時不時地暈眩發困想睡覺。只希望是一時的不適,明日醒來便會好起來。
五月的天空純淨湛藍沒有一絲雲彩,一早嫣然替昭雲收拾妥當,領著昭雲去前廳準備與王妃一同前往普度寺祈福。府中四處洋溢著節日的氣氛,廚房一大清早就開始蒸烏米飯,煮青豆,在浴佛節各家都會一早蒸好烏米飯作為敬佛供品,大戶人家會煮青豆分賜給府中下人以結來世之緣稱其為「以豆結緣」。
今日昭雲的精神尚好與嫣然一起來到前廳,顧明月帶著兩名侍女分別是畫眉和漣漪,畫眉提著盛放烏米飯的食盒,漣漪則挎著裝滿香燭的竹籃。顧明月笑著上前牽起昭雲,帶著隨行的侍女、親兵,乘馬車往普度寺駛去。
佛寺內人聲鼎沸,香煙裊裊,嘈雜的環境讓昭雲頭痛欲裂,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暈倒一般。不一會兒一個小沙尼跑過來對顧明月道:「施主,佛度有緣人,方丈有請。」顧明月微微一楞便道:「請小師父帶路。」
昭雲拉了拉娘親的衣袖道:「娘,我想和然姨四處走走。」顧明月只道是小孩子好動便允了,派了兩個親衛跟隨保護。昭雲一出寺廟便頭重腳輕直往前栽去,幸好一旁的嫣然眼疾手快抱住了昭雲避免她與地面的正面碰撞,看著懷中似乎睡著的昭雲,嫣然心下大驚,不知雲兒是怎麼了走路也可以睡著,伸手握住昭雲的肩膀輕輕搖晃迫使她醒過來,直到看見懷中人睜開眼才鬆了口氣。
只聽昭雲茫然問道:「然姨,我剛才怎麼了?」嫣然聽昭雲這麼問心下苦澀道:「雲兒,不知道自己剛才睡著了麼?」昭雲茫然的搖了搖頭,看來情況比自己預想的糟糕,身體開始不受控制而自己尚不知原因是什麼。看見嫣然緊皺的眉頭,昭雲故作輕鬆道:「看來我是餓的趴下了,連走路都走不動了,然姨抱我去酒樓美美吃一頓可好?」
聽昭雲這樣說,嫣然笑道:「真是只小饞貓。」於是嫣然抱著昭雲在兩名侍衛的陪同下走進了望江樓。小二一看來人衣著不凡馬上上前招呼道:「客官,二樓有雅座請上樓。」嫣然點點頭遂抱著昭雲向二樓走去。
望江樓內二樓靠窗雅座,一名黃衫女子懷抱著一個綠衣孩童倚窗而坐,兩名侍衛立於身側,那女子靜靜的看著懷中沉睡的孩童好像生怕吵醒他又好像害怕他不會醒過來,俏麗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清愁,而她懷中的孩子,白瓷般的小臉上鑲嵌著精緻的五官,纖長的睫毛在眼下形成兩彎月影,讓人好奇那睜開後的眼睛是否會璀璨若星辰,又擔心驚擾了小仙童會讓他羽化而去。
微風帶著些水汽拂面而來,似乎有所感,那孩童睫毛微微顫動緩緩睜開眼睛,迷濛的水瞳看清眼前人後微笑道:「然姨,我又睡著了,很久了嗎?」嫣然見昭雲醒來便笑著道:「不久,正好起來吃飯。」嫣然喚來小二點菜,昭雲起身坐到嫣然旁邊的位子上,扭頭透過窗外正可看到江面,江岸邊停泊著大大小小數十條施粥的船,放船施粥也是浴佛節的習俗,很多殷實的人家都會通過這種方式積善積福。
遠處石橋上一隊僧侶護著承載金佛的花車前行,道旁民眾皆頂禮膜拜祈求祝福。每年佛誕日僧尼們都會在水中點放蓮花燈將金佛置於水中進行浴佛儀式。此時酒樓一樓大堂的吵鬧聲將昭雲的目光拉回,只見酒樓入口處一名衣衫襤褸的老者被小二攔在門外與小二爭執不休。
只聽那老者聲如洪鐘道:「你大開門做生意豈有將客人攔於門外之理,簡直是莫名其妙。」小二見老者形如乞丐便斜眼道:「去去,要施粥去江岸別擋著我們做生意。」老者摸了摸腰間的酒葫蘆,哈哈大笑道:「小老兒我今日不喝粥,我今日呀非要在你這門口等你施酒不可。」
說罷便坐在門檻上不走了,明擺著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急得那小二只得干跺腳。見此情景昭雲咯咯一笑,那笑聲如擊石的泉水一般歡暢,看著老者回望過來的眼睛,昭雲朗聲道:「不知老人家可願意喝小可敬的酒?」老者眉峰一挑,好似遇到什麼趣事一般,開口道:「小娃娃要請我老人家喝酒?有趣,有趣,哈哈。」昭雲的侍衛下樓請老者,老者橫了小二一眼,抬步便往前走去。
一上樓也不理會他人,拿起酒罈仰頭便飲,豪放不羈。嫣然覺得這老頭好生無禮,但見昭雲喜歡便未出言制止。老者一口飲完,放下酒罈,隨意地用衣袖擦了擦嘴邊的酒汁,大呼過癮道:「娃娃的酒倒是好酒。」看了看昭雲忽然臉色一變,快速上前抓起昭雲的左手腕,忽而疑惑了一下轉而握住昭雲的右手腕,所有的動作在一瞬間發生,等嫣然與侍衛回過神來正欲出手阻止,那老者已放開了昭雲悠然回到原處。
嫣然和侍衛皆驚未想這老者竟是高手,只見老者搖搖頭歎氣道:「可惜,可惜,難得有對我老人家胃口的娃娃竟活不過百日了!」
嫣然一聽臉色大變道:「你這老頭兒休得胡言亂語,我家少爺會長命百歲。」老者看了眼昭雲道:「娃娃,最近可有渾渾噩噩時常昏睡的症狀?」昭雲聽老者這樣問也不隱瞞點了點頭道:「還請老先生指教。」老者見昭雲氣定神閒波瀾不驚,心下更是喜歡這娃娃,便道:「娃娃所中的乃是一種名為』母子連心』的蠱毒,正如其名是母子蠱,也就是說娃娃在娘胎裡就已經中毒了。」
聽老者所述嫣然已是臉色蒼白,好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道:「這不可能,主子生產之前毒已經解了。」老者苦笑道:「那先前解毒施救之人也算是此道中的高手了,只可惜他不識此蠱,錯估了毒性,這蠱毒的歹毒之處在於母蠱若死,子蠱會自然脫離母蠱寄生於胎兒體內進入沉睡修復狀態,子蠱修復需要三到四年,這時只要施蠱者以醉魂香為引,子蠱便會在寄主體內甦醒以寄主精魄為食,直至寄主衰竭而死,再蠶食寄主血肉脫殼而出。」此時不只嫣然就連昭雲身後的侍衛,臉色都極其難看。
昭雲若有所思道:「醉魂香?」老者見昭雲神情淡然,摸摸鬍子道:「沒錯,醉魂香,香醉魂,這醉的便是寄主之魂。」昭雲想起那日假嫣然佩戴的荷包發出的異香,原來桂花糕是假,醉魂香是才是真,看來是自己低估了對手才給了對方可趁之機。昭雲本是因為不知自己身體出了什麼狀況而苦惱,如今疑惑得解,倒也釋然,便對老者道:「老先生既然能對此種蠱毒如數家珍,想必也應有解蠱之方。」
昭雲的話讓嫣然暗淡的眸子瞬間有了神采,急忙對老者道:「請先生賜解蠱之方,只要能救我家少爺,無論什麼條件我家主人都會答應的。」說罷便要下跪,老者攔住嫣然道:「哎,你這女娃,我老人家也喜歡這小娃娃,只可惜老朽曾立下重誓今生不再施藥。」
昭雲見老者面露為難之色可見所言不虛,扭頭望向窗外看著奔流不息的江水平靜道:「然姨,生死由命,莫要強求。」
昭雲那超脫塵世的氣韻讓老者嘖嘖稱奇,便道:「沒想道娃娃小小年紀竟已看破生死,哈哈,老人家我酒也喝過,不如歸去,不如歸去。」說完便大步下樓去,只聽老者高聲唱道:「世人皆道閻王殿前無情面,奈何不知雲巫山中有神仙。」
昭雲望向遠方的天空輕輕道:「雲巫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