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烏雲遮住了月光,窸窣的蟲鳴好似無奈的歎息,雲錦院內,南宮傲在昭雲的寢室內來回踱步,焦急萬分,顧明月坐在床頭伸手撫摸著床上人兒的面頰,她的雲兒已經昏睡兩天了,那日一回府,她便從嫣然那裡得知了那無名老者的話,這樣的結果讓她既傷心又震驚,難道這就是雲兒的劫難嗎?不禁回想起那日在方丈禪房中貫休大師與自己的一席談話。
那日在禪房內,貫休大師道:「施主本不應該糾結於這紅塵俗世之間,既種下昨日之因必有今日之果。」顧明月疑惑道:「大師何出此言。」貫休持起手中的念珠,閉眼沉聲道:「古門異星。」顧明月臉色大變:「大師,此話可不能亂講。」貫休道:「是與不是施主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麼?」
貫休緩緩睜開眼見顧明月沉吟不語,眼中隱隱有殺氣,輕歎一聲便又道:「當年佛主拈花,迦葉微笑,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老衲以為異星降世未必就一定會為禍蒼生,只望施主能夠好生引導才是。」顧明月抬頭盯著貫休道:「如此說來大師是願意保守這個秘密嗎?」貫休笑道:「這世間俗事本與老衲無關,老衲請施主前來只是為了告訴施主近來異星忽明忽暗,恐有生死劫難。」
顧明月急切道:「大師是說我兒有性命之憂,還請大師指點迷津。」貫休波動手中念珠目光悠遠,道:「異星此方能否度劫關鍵在於施主,阿彌陀佛。」本來自己一直不明白大師之意,聽了嫣然的回話卻讓自己瞬間明白了,是要送雲兒去那裡,那個自己一直逃避的地方。
昭雲再次醒來也不知是何時,睜開眼便看到娘親紅腫若核桃的眼,還有那眼下未干的淚痕,想伸手卻是乏力的很根本抬不起來。感覺到床上人兒的動靜,顧明月欣喜道:「雲兒醒了,娘的雲兒總算是醒了。」
說罷便把那小人兒抱起放在懷中,輕輕道:「雲兒,可知為娘有多害怕?」昭雲感覺到娘的顫抖只覺得心酸難耐,想要抱住娘親奈何身體不能動彈。聽到妻子的話知道小傢伙總算是醒來了,南宮傲大步走到妻子身邊,輕輕地將手掌放在妻子肩上想要將力量傳遞給妻子,看著妻子懷裡面色蒼白的孩子,南宮傲也是心如刀絞,那個會在自己懷裡撒嬌,會使壞,會甜甜地叫自己爹爹的小傢伙現在卻毫無生氣地癱軟在愛妻懷裡,這叫自己情何以堪,難道自己這一生戎馬,忠君愛國到頭來竟落得如此下場。
昭雲抬眼看見爹爹擔憂憔悴的臉,心中感慨萬千,本來她並不畏懼死亡,可現在她卻有了極強的求生慾念,前世的她為了所愛的人而死,今生的她卻想要為了愛她的人而生。也許是這股意念太過強烈,竟讓那原本失了光彩的眸子瞬間流光溢彩。南宮傲見愛子似乎有了些精神便開口道:「雲兒睡了這麼久,可是餓了,讓廚房熬些粥來,可好?」
顧明月聽見丈夫的話也回過神來道:「看,娘都糊塗了,可把我們雲兒餓壞了吧?」打起精神喝了些粥,再次陷入睡夢,模糊中似乎聽到了爹娘說了些什麼。
看著睡著的雲兒,顧明月下定主意對丈夫說道:「傲哥,我決定要送雲兒去那裡。」只聽南宮傲重重的歎了口氣,顧明月定了定神又道:「我雖然捨不得讓雲兒離開我,但我更不能忍受眼睜睜地看著雲兒在我面前死去甚至屍骨無存,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就不能放過。」
南宮傲也不是優柔寡斷之人,聽妻子之言句句在理,雖然自己也捨不得將這小傢伙送走,但一時的分離只是為了將來更好的相聚,為了兒子能夠活下去就必須送他去那裡,當下也不猶豫,道:「也只能如此了。」想來那個人也會善待雲兒,說罷走上前將妻子摟入懷中,無奈道:「對不起。」
他從暗部那裡知道當年下毒的人是太子,他也知道陛下亦對他不滿,可他卻不能為妻兒討回公道,南宮家的祖訓,君臣的綱常,都不允許他有所反叛。顧明月握住丈夫的手,輕輕道:「這不是你的錯,我知道。」
翌日,昭雲感覺自己被禁錮在一片白濛濛的世界中,她漫無目的的前行,慢慢地昭雲意識到自己是被困在睡夢中,心想不可以在這樣下去,她必須醒來不能被蠱毒控制,於是迫使自己不斷的集中意念,當昭雲凝神醒過來的時候正在娘的懷裡,嫣然在前面帶路,於是問道:「娘,我們要去哪裡?」
她記得娘好像和爹爹說要送她去一個地方但具體是哪裡她並不清楚。顧明月見雲兒醒過來,心下高興,便柔聲道:「娘帶雲兒去見一位婆婆,她是娘的親人,能夠帶雲兒去治病。」穿過花園,繞過了竹林便到了那荒廢的院落,幽竹苑。
來到幽竹苑,昭雲大概猜到那個先前為娘親解毒的人便是啞婆婆,當初只想這啞婆婆是隱世高手,未曾想到她還通曉岐黃之術,況且如今得知她是娘的親人,不禁對這啞婆婆更加好奇。顧明月走進院內,將懷裡的昭雲遞到嫣然手中,自己則面對屋子跪倒在地,昭雲想要出聲卻被嫣然搖頭制止。
只聽跪在院中的顧明月悲慼道:「琴姨,我知道自從娘親去後您一直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疼愛維護,我當年不聽您的勸告直意留在傲哥身邊與他相守,不惜違反谷規忤逆爹爹,您為我傷透了心,今日我所食種種苦果都是我應得的。」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淌,顧明月卻沒有擦拭的意思,接著說道:「可是雲兒有什麼錯,為何她要受這些苦,琴姨,月兒知道您還是心疼月兒的,不然也不會特地前來為我解毒,還一直隱身於此處,月兒不求您能原諒我,只求您將雲兒帶回雲巫山請爹爹醫治,月兒給您叩頭了。」說完就要以頭碰地。
忽而一陣掌風襲來,攔住了顧明月的動作,只見屋內的老婦緩緩走出,看著跪在地上的人道:「月兒,你這又是何苦呢?」一聽老婦開口嫣然和昭雲皆是一驚,原來啞婆婆並不啞。聽見老婦的話,顧明月欣喜道:「琴姨終於肯理月兒了嗎,那您不生月兒的氣了?」
老婦輕歎一聲道:「哎,我視你如親女,哪有娘親會一直生女兒的氣呢?」上前扶起明月又道:「上次為你解毒之時是我大意了竟沒有診出是母子蠱,都是那老不死的鼓弄出這玩意兒,真是害人不淺,如今子蠱已醒且不同於母蠱,我也無法,看來只能帶雲兒回雲巫再想辦法了。」
顧明月猶豫道:「我只是當心爹爹」老婦拍了拍明月的手笑道:「你以為你爹爹還生你的氣,這麼多年了再大的氣也消了,這次我出谷可是你爹教唆的,你們父女兩都一個樣明明關心對方卻死硬不肯低頭,放心吧,他呀,不會看著自己的親外孫有事而不出手的。」
明月聽了這話才安下心來道:「琴姨,月兒便將雲兒托付給您了。」說罷便淚流滿面的從嫣然手中接過昭雲緊緊抱住,久久不肯放開,直到感覺昭雲的不適才漸漸鬆開。
昭雲伸手輕輕擦拭娘親眼角的淚珠,可那淚珠卻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落怎麼也擦不完,心慌道:「娘,不要再哭了,雲兒心痛痛。」顧明月聽到昭雲說出少有的如天真孩童般的囈語不禁破涕為笑道:「雲兒這會兒倒像個孩子。」
說完便親了親昭雲的額頭,柔聲道:「雲兒要和婆婆一起,代娘親去看望娘親的爹爹,也就是雲兒的外公,路上雲兒要乖乖聽婆婆的話,知道嗎?」昭雲點頭道:「那然姨和雲兒一起去嗎?」顧明月搖頭道:「那個地方,你然姨去不了,雲兒能答應娘好好照顧自己嗎?」昭雲認真地看著娘親道:「那娘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們拉鉤。」說罷伸出自己的小手指,顧明月看著雲兒的舉動不由的搖頭失笑道:「就依雲兒。」也伸出手指與雲兒拉鉤。
顧明月又看了眼昭雲彷彿要將雲兒的樣子印在心中,過了一會兒如下定決心一般對老婦道:「琴姨,今日便帶雲兒走吧,久了我怕自己就再也捨不下他了。」老婦點了點頭,上前抱起雲兒道:「要人備下些馬車行李城外接應,這一路可長呢。」
經過嫣然時昭雲道:「然姨,雲兒走了,保重。」昭雲回頭看了娘親一眼,又看了看嫣然眼中儘是囑托之意。嫣然鄭重地點點頭,她知道雲兒的意思,她會好好照顧主子的。
馬車上,琴婆婆遞給昭雲一粒藥丸,昭雲想也沒想便服下了。琴婆婆道:「小雲兒不怕婆婆給你吃毒藥。」昭雲笑道:「婆婆會嗎?」自己本是要死的人,用得著浪費功夫害自己嗎,況且對方還是娘親信之人,是要救自己的人不是麼?琴婆婆冷然道:「會。」
昭雲微微一愣,旋即會意道:「那也必是用來以毒攻毒的。」琴婆婆聽昭雲如此回答,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後滿意地點點頭,笑道:「小傢伙夠冷靜夠聰明,早知道你這娃不簡單,我給你服的是凝神丸雖有毒,但能克制醉魂香的毒性,定時服用便不會出現昏睡症狀了,只是這藥得來不易我也只有十粒,不過足夠保你路上無憂。」
昭雲果然感覺神清氣爽了許多,於是問道:「婆婆,這醉魂香是何物製成,又有何解?」琴婆婆驚訝道:「小雲兒為何對藥理如此好奇?」昭雲微笑道:「因為雲兒不想終身受困於此,擺脫危險的最佳方法便是不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
只聽琴婆婆欣然道:「你娘當年可是極不喜此道,覺得乏味,難得雲兒感興趣,不錯只要精通此道就不會被動受制,毒物對你而言便也不再算什麼危險了。」
琴婆婆沉思了一會兒便道:「這醉魂香主要是從曼陀羅花及其果實中萃取提煉而成的,而凝神丸的藥引則是芸香葉,二者皆有毒且相生相剋。本來這醉魂香好解只可惜如今它催醒子蠱,這二者又相輔相成毒性大增,且這子蠱的毒性奇特不同於母蠱,已超過了我的預想,我也不敢貿然施藥,芸香的藥力只夠暫時為你提神醒腦,不至於這麼快讓子蠱佔居主控地位。」
昭雲知道了目前最重要的便是解決自己身體裡那該死的變異蠱蟲,於是又問道:「婆婆,外公能治好雲兒麼?」琴婆婆堅定道:「放心,即使解不了蠱,你外公也有辦法救你。」昭雲本還想問為什麼,琴婆婆已岔開話題道:「前面快到郢縣了,我們在那裡休息一夜再趕路。」
挑開車窗簾,遙望北方,琴婆婆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良久心中暗想,姐夫會逼那老不死的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