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秋實,草長鶯飛,等南宮傲那邊結束了西北戰事,再從京城覆命歸來,昭雲已經一歲有餘。這日一大清早,還未睡醒的昭雲就被嫣然弄起來像牽線木偶一般梳洗穿衣,迷迷糊糊的被牽引著蹣跚挪步,自從可以下地走路,昭雲便再也不讓人抱她,即使是娘親也不行,府上的丫頭對世子的與眾不同早已是見怪不怪了,有誰見過八個月大的小娃娃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娘,我不要人抱的。
其實這也不能怪昭雲,在現代她都二十好幾的人了加上常年養成的習慣讓她難以親近他人,能讓人抱著這麼長時間已經是極限了。一路上聽著小丫頭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著她那王爺爹爹今日要回來云云,讓她的瞌睡蟲瞬間飛跑了許多,最近耳邊時常聽到關於爹娘的故事,使她對這位素未蒙面的爹爹充滿了好奇,有人說娘親曾經不過是爹爹的戰俘卻一朝成為王妃,飛上枝頭變鳳凰;又有人說爹爹為了娘親遣散府中所有侍妾,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甚至還有人說爹爹拒絕了天鳳長公主的愛慕之情只為與娘親長相思守,以至那位公主負氣和親遠嫁紫烏。
來到前廳,昭雲便看到娘親站在廳中,眼睛始終望著大門的方向,想來已經等候在此多時了,只見娘親穿著湖藍色的衣裙,俏麗的臉龐上略施脂粉,烏黑的長髮用碧玉簪子輕輕挽起,簡單大方卻不失端莊華貴,整個人如同這晨間的清風寧靜祥和,只有那眼眸中流轉的微波透露出濃濃的相思之情。
顧明月一看到被嫣然牽來的昭雲便走了過來,蹲下與昭雲平視眼神溫柔之極,伸手整了整昭雲的衣角道:「雲兒,一會兒就要見到爹爹了要乖些。」今日昭雲穿著紅彤彤的錦緞小棉襖,顯得憨態可掬,當然得排除那小人兒眼底時不時閃過的精光。
正在昭雲思量如何與爹爹見面的時候,大門出現的那抹挺拔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張臉,那刀斧刻出的五官,那冷然的神情無一不擊打她的心,那是「父親」這呼喊在她胸腔叫囂著,這個讓她銘記了一世的稱謂使她無法抑制心中的激動,稍一使力便掙開了嫣然牽著她的手,邁開腳步朝著那身影的方向奔去,這一瞬間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忘了制止。
南宮傲日夜兼程趕回洛城,剛一踏進門便看到一個火紅的小肉球歪歪扭扭的朝自己跑過來抱住自己的腿。此時他一身軟甲勁裝,腰佩寶劍,一路風塵使得他的臉上略微顯出疲憊之色卻絲毫不影響的他的剛強俊朗。
當事人沒有什麼表現,南宮傲身邊跟隨他多年的親衛卻被這突發狀況驚出一身冷汗,本以為這小東西會被一劍斃命,沒想到王爺竟沒有拔劍,只是背影顯得有些僵硬。並不是說王爺殘忍嗜血,而是多年征戰沙場使他形成了這種對突然近身物攻擊的本能。昭雲並沒有在南宮傲身上發現一絲殺氣所以並不害怕,只是近身接觸,看清面前人的衣著打扮使她從頭腦發熱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只是自己這世的爹爹竟和那個世界的父親如此相像不知是不是緣分。
這廂南宮傲卻是為自己的反應莫名其妙,不過聽那小人兒開口叫他時便讓他將自己的反映歸於天性使然。
小腦袋在南宮傲腿上磨蹭了兩下,仰起頭張開小手臂,軟軟地叫道:「爹爹,抱抱。」說罷便咧開嘴角露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亮晶晶的眼睛巴巴地望著頭頂上方的高大男子。南宮傲低下頭,看向腿邊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兒,眼中難掩的激動一閃而過,隨後又感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面對千軍萬馬上陣殺敵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面前的小人兒著實讓他有些為難,這拿刀握劍他是在行可這抱小娃娃他從未嘗試過,雖說之前有過女兒卻也沒抱過,一時之間竟有幾分僵硬。
顧明月看出了丈夫的不自然,便開口喚道:「雲兒莫要胡鬧了,到娘這邊來吧。」
昭雲舉了半天的手臂倒也有些酸了,聽到娘親的話正想轉身,不料一雙鐵臂突然大力將她托起,兩腳離地,眼前的景物瞬間移動旋轉,讓她一時不在狀況,愣愣地看著抱起她的南宮傲,那熟悉的面容讓她恍如隔世,一股暖流滲入心間,眨了眨眼甜甜地叫道:「爹爹。」
南宮傲輕柔地抱著懷裡香香軟軟的小娃娃,生怕一不小心折壞了,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看到這孩子臉上出現一絲黯然的神情,聽到昭雲叫他便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兒子,」眉間儘是喜氣。
只是這邊正相擁的一大一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之中絲毫沒有感覺到旁人的震驚。南宮傲身邊的親衛是吃驚他們鐵血無情的王爺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而府中眾人則是感歎他們那位不喜人親近的世子竟會主動投懷送抱。
看到這幅情景,顧明月走到丈夫身邊伸手撫摸著昭雲柔軟的頭髮一時間百感交集,歉然地看向昭雲不知該說什麼,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繼續隱瞞下去了。昭雲看見娘親的眼神知道她是為了讓自己扮成男孩的事而歉疚,只是這樣的結果卻正合她的心意,這個時代作為女子生活大多如籠中的雀兒一般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即使是地位高的氏族女子最終也不過是鞏固家族利益的犧牲品,而自己作為男子存在,便可在廣闊的天空中翱翔,不斷豐滿自己的羽翼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午間,顧明月讓廚房準備了豐盛的午飯為南宮傲洗塵,昭雲則一直像樹袋熊一般掛在南宮傲的懷裡不肯挪窩,這讓好脾氣的顧明月也按耐不住道:「雲兒,不是一直不讓人抱麼今日怎的纏著爹爹不放了,乖乖下來讓爹爹好好吃飯,可好?」這邊南宮傲聽妻子這樣說,心中更為歡喜,兒子就和他親,於是笑著對妻子道;「沒關係,我抱著雲兒就是。」
這邊昭雲正舒服地懶得動,聞言小腦袋又在南宮傲懷裡磨蹭了幾下,調整了一下姿勢。一會兒婢女來報說事蓉郡主過來了,南宮傲面帶疑問的望向妻子,顧明月點頭道:「是我派人叫蓉兒過來的,你們父女兩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面,趁著這個機會我便叫蓉兒來聚聚。」
南宮傲想起自己有個女兒是早年妾氏所出,他多年征戰在外恐怕連那孩子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只是月兒一直都不喜歡觸及從前的種種今日怎麼想起那孩子了。一會兒婢女便領進了一名粉衣少女,昭雲觀那女子不過十四五歲,生的清麗無雙可惜少了幾分靈氣,只見那女孩微微伏了伏身子中規中距地行禮道:「蓉兒見過父王、母妃」,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顧明月道:「蓉兒不必多禮了,過來這邊坐讓我好好看看你。」見南宮傲亦點頭默許,那女孩便依言坐在顧明月身邊,顧明月拉起她的手道:「好孩子,以後娘會好好照顧你的。」轉頭對昭雲道:「雲兒,叫姐姐。」
昭雲收回目光笑著叫了聲姐姐。南宮月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竟感覺昭雲看向她的眼神似有幾分玩味甚至還有一絲警告的味道,只是再看向那雙純淨黑亮的大眼睛時便笑自己多心了。昭雲可沒錯過月蓉看向娘親時那眼中迅速掩去的怨毒神色,看來自己得關注一下這所謂的姐姐,抬頭瞄了眼娘親身後站著的嫣然心中主意已定。
夕陽向晚,花園觀景亭中那對相互依偎的身影被拉得老長,南宮傲握著妻子的手兩人相依在這亭中摒棄一切喧囂享受著傍晚的寧靜。顧明月淺笑道:「傲哥是奇怪我為何突然想起蓉兒了嗎?」南宮傲溫聲道:「只是覺得月兒應該不想觸及那些煩心事。」顧明月搖了搖頭繼續道:「我知道為了達成與我一生一代一雙人的承諾你做了很多,但很多事不是不管不顧就可以當它從未發生過。」
南宮傲握著妻子的手緊了緊,顧明月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丈夫的手又道:「自從有了雲兒我便時常想起蓉兒那孩子,以前她是我心中的刺,她的存在會讓我想起你那些我不曾參與的過往,所以刻意的忽略她任其在偏院自生自滅,想來她年幼喪母卻因為我的自私讓她受了這些年的苦。」
微風拂過,南宮傲伸手捋了捋妻子被風吹亂的發,顧明月順勢將頭靠到丈夫肩上,幽幽道:「傲哥,雲兒住的雲錦院旁邊一處空置的小院你看我讓蓉兒搬進去可好,就叫想容院吧?」南宮傲笑道:「月兒喜歡便好,」心想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明月西沉,雲景院內,嫣然鋪好床鋪道:「世子該休息了。」昭雲上前拉了拉嫣然的衣袖,嫣然躬下身,昭雲湊到嫣然耳邊道:「然姨姨,告訴你一個秘密,雲兒不喜歡姐姐。」嫣然玩笑道:「為什麼呀?」
昭雲正經道:「因為姐姐不喜歡娘親,雲兒就不喜歡姐姐。」嫣然聽了昭雲的回答臉色轉為嚴肅,心想小孩子一般比旁人敏感,世子這樣說必是感覺到蓉郡主對主子的敵意,看來自己得留心一下這位郡主。昭雲看嫣然臉上的神情知她必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心下稍安,先打下預防針,相信嫣然會盯著月蓉,不會讓她有機會對娘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