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散去,賓主皆歡,賓客們各自乘馬車回府,夜裡的街道顯得極為安靜,前進的馬蹄踏碎了一地的月光,只是這寧靜的夜晚注定不會平靜。
南宮荀在馬車上恭敬地對著對面坐的黑衣人道:「稟報尊者,今日南宮昭雲得宗親認可名分已定,再想逼顧明月交出令符怕是難上加難了」。黑衣人沉吟一聲道:「事已至此只得按兵不動等待時機了,你且先回去,我會將此事稟告主上等主上定奪」。
南宮荀一聽黑衣人提及主上,便道:「主上神通廣大自然會有妙計,不知尊者何時可為荀引薦,讓荀得見主上一面?」話說兩年前,南宮荀莫名其妙的牽涉到了一宗命案,死者是洛城相之子,在鳳羽各藩王封地皆設有「相」這一職位代表朝廷節制藩王。
當日他本在畫舫玩樂,夜裡醉臥畫舫中,迷糊中醒來屋裡便有了具屍體,此人正是洛城相之子嚴冀,不一會就聽聞外間有官兵查來,他驚得直接從窗口跳入湖中水遁逃走,回到府中才發現遺矢了貼身玉珮而那玉珮上還刻有他的名,本來想去求他大哥不過料想大哥定會將自己直接送交官府,於是作罷。
就在他以為必死無疑時,競得神秘人相助,洛城相只道其子猝死於家中不再追查,一時間風平浪靜,自己心中對那神秘人的手段佩服的是五體投地。此事之後便再無那神秘人的消息,直到數月之前這黑衣尊者持玉珮前來,聲稱奉命助他奪取南宮家大權,而條件是事成後他要將南宮家的火焰令獻上。
他南宮荀就是再不濟也知道這令符對於南宮家而言意味著什麼,這南宮家的權他自然垂涎,只是這令符交與不交,如何交又是另一回事了。雖然他不懂軍務,對兵權亦不感興趣,但顯然令符是很好的談判籌碼可以為自己爭取極大的利益。既然要交易自然得先摸清對方底細,見面是最好的方法。
那黑衣人見南宮荀滿臉貪婪之色,眼中的不屑一閃而過,冷然出聲道:「二爺若是南宮家的家主能拿到主上想要的東西,說不定主上願意與閣下見上一見。」此話分明說他南宮荀自不量力,不識抬舉,聽那黑衣人語氣森冷,南宮荀頓時汗如雨下。他雖有野心貪戀權勢說到底卻也不過只是個通曉吃喝玩樂的無能之輩,哪裡見過這等陣仗,立馬賠笑道:「是荀越矩了,昔日主上大恩,無以為報,若主上有差遣之處荀自當效犬馬之勞。」黑衣人冷哼一聲,便沒了蹤影。南宮荀見那尊者施展輕功離去鬆了口氣,一時力脫滑落在地。
黑衣人在街角處站定,目送馬車漸行漸遠,眼中一片嘲諷,清冷的月光映照在他臉上,正是那日假扮王府侍衛擊殺刺客之人。幾個縱身,黑影消失在街角,最終停落在了郊外一座荒廢的老宅中。少頃老宅中一隻白鴿振翅向京城永安飛去。
三日後夜裡,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男子矗立在永安城樓,整個人與夜色融為一體。雪白的鴿子在夜空中醒目異常,只見那男子伸手接住白鴿從鴿子腳上取下竹筒,便騰空一躍向皇宮飛馳而去,微風拂過好似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夜依然寧靜。
御書房內,黑衣男子垂首半跪在地。身著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子端坐於書案前,正是鳳羽景帝,如豆的燭光映襯著他那不失霸氣的側臉,左手拿著剛從洛城傳來的情報,右手指尖習慣性的在太陽穴處輕輕揉按著,似乎在思索什麼。無聲的寂靜籠罩了整個書房,空餘那香爐頂上縷縷青煙肆意搖曳,氣氛猶如緊繃的琴弦讓人窒息。
良久,低沉而威嚴的聲音打破了這寂靜,「魑,此事你以為如何?」手指輕點著案上的情報問道。黑衣人抬頭道:「屬下謹尊主上指示。」顯然是答非所問,就在這時內侍呈上丞相的奏章,奏章內赫然是兵部報來的白凡求援之事。景帝大笑道:「老狐狸,手腳倒是迅速」。轉頭對黑衣人道:「魑,去將軍府告訴天霸計劃有變」。
翌日早朝,景帝下旨,由大將軍陳天霸領兵救援以解白凡之圍。丞相府內,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氣定神閒地品著茶,而他面前的錦袍少年則是來回踱步氣惱之極,悶聲道:「舅父何以要將扣留的兵部文書上呈父皇,白白浪費了除掉南宮傲的大好時機?」丞相郭淮遠放下手中茶盞,慢悠悠道:「太子以為扣下求援文書,陛下便不知白凡之事麼,殿下可還記得今日早朝陛下談及白凡的情勢,那可真是聲情並茂啊。」
太子軒轅瑞澤道:「可不是麼,說什麼城中殺戰馬食馬肉準備拚死一戰,好似身臨其境一般」,說到這裡軒轅瑞澤忽然打住,心中暗驚這文書中可沒提到這樣的細枝末節,而且這分明是近來的情形,奇怪地看了一眼舅父,正好對上那別有深意的眼神,心中了悟道:「舅父的意思是父皇早已知情卻放任我們作為。」
郭淮遠道:「我收到線報,林天霸早在數月前就已秘密調兵駐守在與白凡臨近的兗州,怕是陛下的眼睛一直盯著白凡,以陛下的態度看來是本欲作壁上觀,想趁此次邊患剪除掉南宮家的勢力。」軒轅瑞澤疑惑道:「那又為何?」郭淮遠接口道:「為何要改變初衷,是嗎?太子可知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三件大事,其一:紫烏大皇子成功奪權內亂已平,你那皇姑母天鳳長公主如今被軟禁宮中,其二:南邊的幾個藩王最近有所異動不太安分,其三:鎮北王世子南宮昭雲已得宗親認可,現由其母鎮北王妃暫代家主之位,此女子乃女中丈夫不可小覷。」
太子會意道:「舅父的意思是這三件事導致父皇改變心意。」郭懷遠一幅孺子可教的表情,抬眼看向軒轅瑞澤,蔚然一笑道:「不錯,本來紫烏內亂,即使伍仲達攻下白凡也不足為慮,可如今局勢已變,陛下自是不容許紫烏犯我疆土。為君者需善於制衡各方力量,太子要學的還很多,今鳳羽兵權四分,其一為皇家禁衛羽林軍,其二為大將軍麾下林家軍,目前效忠於陛下,其三為南部各藩王親兵,南部各藩王擁兵自重尾大不掉是為隱患,最後便是洛城南宮家的烈焰騎及其麾下的鎮北軍,這南宮家乃陛下最急於拔去的肉中刺。只是如今形勢,這刺卻是拔不得的。」
太子急道:「舅父是說目前這南宮傲是除不得了?」郭淮遠端起茶盞,茶涼適口正好潤喉,接著道:「此番南宮傲只帶了三萬軍馬前往西北不過是南宮家十分之一的兵力,除掉南宮傲,南宮家的烈焰騎及直系部隊只會效忠於下一任不為陛下掌控的家主,這樣的結果對陛下而言毫無意義,還不如留下,南宮傲此人雖是恃才傲物卻也還算忠於鳳羽,有他鎮守洛城這咽喉之地,進可震懾西北的紫烏,退可牽制南方諸王,不僅除不得還需安撫拉攏。」
郭淮遠見軒轅瑞澤恨得牙癢癢的模樣便提醒道:「殿下,小不忍則亂大謀,聽聞南宮傲膝下有一女已到婚配之齡,殿下也是時候該娶正妃了」。軒轅瑞澤聽舅父此言,額角青筋直暴,袖中的手亦握成拳,卻又不得發作,咬牙道:「澤兒受教了,聽舅父的便是。」
七年前,南宮傲大敗紫烏和歸離的聯軍,得勝還朝意氣風發,景帝親自為其設宴慶功。席間,景帝突發奇想便問南宮傲是否能將這宮中樂伶訓成正規軍士。南宮傲遂請旨要求挑選二十名樂伶和兩名樂官,將樂伶每十人編為一對,各以一名樂官為小隊長,在御花園當眾訓練,但在其間他要擁有絕對權利其他人包括陛下不得干涉,景帝准其所奏。
樂伶集合後不聽將令,嬉鬧一團,毫無紀律可言。在場的君王和大臣們本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見此情景倒是樂見其成。南宮傲下令斬兩名隊長,其中一人名為元嬰乃是太子寵信之人,只聽一聲令下,人頭落地,滿座嘩然。
南宮傲在剩下的二十人中另擇兩人為隊長,此時樂伶們個個驚若寒蟬,如履薄冰,嚴格按指令行事生怕一個不小心行差踏錯而枉送了性命。少頃,這樂伶隊伍竟有了幾分正規軍的模樣。事後景帝時常感歎道:「必要之時行雷霆手段,南宮傲不愧為當世名將。」
太子聽聞元嬰死訊潸然淚下,元嬰其人十七八歲風華正茂,眉目含情,肌膚勝雪,比及女子有過之而無不及。時年太子不過十二歲,深宮之中的爾虞我詐讓他渴望真情與關懷,一次意外或是命中注定讓他與那元嬰懵懂相戀,情深意切,如兩隻幼獸一般在這吃人的皇宮中相依取暖。愛人的逝去無疑在他年幼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