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澈陰沉著臉,眼神痛苦而絕望,一動不動地站在紫竹院的院中,如千年的石雕般,雷打不動;陽光耀眼,卻怎麼也溫暖不了他週身的冰寒。
管家老羅躊躇地站在院子門口,遲疑著要不要自己親自進去匯報剛剛得來的消息。
他想起主子兩個月前第一次聽到王妃掉崖的消息時,那不可置信卻絕望而噬血的眼神,深深震撼了他老羅的心;跟著主子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見主子這麼強烈的恨意和殺意,帶著毀天滅地的欲+望。
自此後,進去匯報的侍從都是豎著進,橫著出;十一王府彷彿成了修羅地獄,永無天日。
管家老羅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狠了狠心,再次提步,朝前走去。
「王爺,屬下已經派人仔細搜索了周圍百里,一直沒能找到離公子和十一王妃,」老羅開口,見前面站立的人巋然不動,咬了咬牙,繼續道,「至今,兩人生死不明。」
軒轅澈靜靜聽著,眼神癡望著天空,如歌,難道你真的走了?甚至是死,也只願離明師弟陪著你?
軒轅澈閉上眼,眼前浮現親自去勘察的情景:一線崖深不見底,即使是功夫高深之人從崖頂摔下,只怕也是粉身碎骨;一線崖崖底是光怪陸離的石從,野狼常常出沒。
他不放過一絲一毫地搜查,竟找到了一塊殘破無比的布片,布料上有凝重的血跡,早已風乾。回頭打聽,那布片正是如歌當天的衣服之料。
那一刻,除了跪父母的他跪拜了下去,祈求老天開眼,哪怕是讓他找到如歌的屍體,他絕望的心也能得到一絲安寧。
沒日沒夜地查找,他終於受不住,倒了下去;醒來,他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十一王府;母后垂淚在床前,從來沒有過的憔悴。
為了防止他繼續搜查,竟然趁他不注意時,讓他食入了斷腸散,害得他功力盡失;自此,他被母后軟禁在這十一王府。
軒轅澈睜開眼,眼睛看著前方,聲音沒有一絲溫度:「老羅,傳令下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老羅應了,急忙退了開來,出了院子,拭了一下額頭,竟發現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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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家莊,月子軒的臉自從知道如歌與離明夫妻倆摔下崖後,就再也沒有一絲笑容;花姨花雪雲早已哭腫了眼睛,一下子彷彿衰老了十歲;花子俊的眉頭再也沒有舒展過。
「爹爹,花姨,你們先別急,妹妹和離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他們一定不會有事的。」月如夢輕柔地安慰著眼前的三位長輩,卻發現自己的語言那麼無力。
只是她不相信,不相信她的親妹妹就這樣不辭而別的離開了人世。如歌不會死的,她的生命力那麼頑強,她一定不會死的。月如夢在自己心中大力打著氣。
「只要沒有看見妹妹的屍體,咱們就要好好等著妹妹的歸來,她一定不願意看著你們這樣痛苦,她一定會回來的。」月如夢再次說道,因為不確定反而顯得愈加堅定。
「對,咱們該怎樣還是怎樣;如歌丫頭只是出外旅行了,她一定會回來的,她是善良、孝順的孩子。」花子俊應道,眉頭終於舒展了開來;沒有誰比他更瞭解他的女兒。
月子軒點了點頭,起身,一身寒氣地離開了;他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
花姨看著自己的老伴,點了點頭,依偎在他的懷裡;她相信老伴的話,如歌丫頭最疼的就是花子俊這個父親。她一定捨不得讓她父親難過的,即使離開,也會說些什麼的。
月如夢微微一笑,既然現在沒有任何消息,也許也是個好消息;至少讓他們活著的人有希望,有希望好好活下去,等著她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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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宮裡,二當家杜康不可置信地看著四徒弟歐陽景:「你說什麼?如歌和離明摔下了一線崖?!」
歐陽景未語,點了點頭。
「知道了,你下去吧。」杜康有氣無力地道。
歐陽景一聲不吭地退了出去。
杜康頹然地坐倒了下去,眼前浮現著如歌的音容笑貌,眼裡頓時酸澀難忍,嘴裡無意地喃喃道:「子怡,我對不起你,我沒用,我沒有保護好你的女兒……」
如歌丫頭,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否則,百年歸老時,我怎麼向你娘交待?杜康閉上了眼,久久不曾睜開。
****憶如潮水****
歐陽景漫無目的地走著,不覺來到了後山的草坪;春寒料峭的天氣中,草地枯黃中卻夾著新綠。
他應該大笑才對,可是為什麼笑不出來?現在軒轅澈痛苦不堪、傷心欲絕,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嘛?!
一直知道如歌師妹是他的三個師兄的致命弱點,所以只要月如歌出了問題,那麼軒轅澈就會痛苦不堪。
軒轅家欠他歐陽家的,他都會盡數從軒轅家族的子孫身上盡數討回來,只是此刻達到了目的,他卻一點也不開心,為什麼?
月如歌,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輕念這個名字時,他的表情有多麼溫柔。
他的眼前浮現著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嬰兒肥胖嘟嘟的可愛的臉,大而閃亮的眼睛,紅嘟嘟的嘴唇,膚色水潤白皙;一襲翠衫的她,在耀眼的陽光中,視線好奇而興奮地在他們幾個師兄弟間流連。
當她的視線看向大師兄軒轅澈時,那恨不能在大師兄身上咬出兩個洞的眼神,更是深深吸引了他的視線。那一刻,他以為他找到了一個同類,同是憎恨軒轅家族的人。
雲風師兄回來了,她看向二師兄時複雜而失落的神情,略略刺痛了他的眼睛。歐陽景這時意識到,這個師妹在沒有上山前就是認識二師兄的。
想到此,歐陽景有些自嘲,原來自己只適合在黑暗中靜靜觀察著她。
她變了,變得越來越漂亮,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一天勝似一天:柳眉如黛,雙眸如一翦春水;精緻的臉龐,小巧可愛的秀鼻;櫻唇若點,紅潤光澤;青絲如墨,隨意攏著,卻獨有她月如歌的風情。
唯一沒變的就是她大大咧咧的性子,為此,她經常受到師傅們的責罰,一天下來,她總會皺著眉,而她的身上總會有那顆顆淤青的印子。
她很懶,每次練武場,她都是最後一個到,最先一個離開;她很喜歡看無聊雜誌,不知磨著大師兄帶了多少本書上山供她閱讀;她很喜歡到處溜躂,這片後山草坪就是她經常流連之地;她很會做菜,把師父哄得笑口常開,經常帶著她下山遊玩;她很受大家的歡迎,幾乎無人能拒絕她的笑臉。
想到此,歐陽景扯開嘴角,無聲而笑。
她獨獨鍾情於雲風師兄,甚至是雲風師兄結婚,她竟大鬧了他的洞房花燭夜。只是不知為何,她最後卻嫁給了軒轅澈。
他恨軒轅家族,所以出師後,他才會潛伏在十一王府;趁軒轅澈與軒轅弘兄弟間相互攻擊時,他與表姐文姬聯合起來,讓如歌誤以為軒轅澈天天不歸,就是在蝶院與文姬一起癡纏。
他成功了,成功地離間了軒轅澈與如歌;只是沒想到如歌最後逃了,逃出了十一王府;後來,她竟與離明師兄一起出現在天脈宮,甚至一起從一線崖頂摔落下來了,至今,生死不明。
他歐陽景一直是被這個師妹漠視的,除了雲風,她對任何男子都沒有過多感覺;只是,看向他歐陽景時,她會帶著懼怕。
她怕他?!歐陽景冷笑,她還真是怕他!她喜歡向雲風師兄撒嬌,可以對軒轅澈怒目相向,甚至願意戲弄冷情的離明,卻從來不會在他歐陽景面前浪費一絲表情。
是他在「阿哩山寨」曾調戲過她時開始的嗎?還是她發現他親吻希希師妹時開始?抑或是在這片草坪上他設計她的投懷送抱?
「哈哈哈——」空曠的後山,傳出歐陽景一陣陣的大笑,聲音如鬼魅;聞者動容,聽者驚心;笑夠了,笑累了,他無力地躺倒在草地上。
月如歌,你真的走了?